冰雲越過人群,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往昔的歲月海浪一樣一波波地湧進腦海,所有的一切好似就在昨天,而近六年的歲月已經如雲煙過眼。她不知道別的新娘是什麼感受,她隻記得她當時感到無比的空白與迷茫,她根本不記得紅地毯以及什麼又什麼的,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一切的情節與細節。她是在望見那座小樓的時候,她意識到她結婚了,她將在這裏演繹她的餘生歲月,那是一個小女人的路——結婚——生孩子——養孩子——老死。那時,她是下了決心什麼都不再求,就與那樓裏的人一起度過一個平常、平淡的人生歲月的。她沒有想過和他白頭偕老,卻想著和要他一起走一生。
可是到頭來,她還是求了,本性不改地求了。為求一份情,為求一份愛而離開了他。為求一個相互的情,為求一個唯一的情,為求一份被愛與自愛,她就那麼義無反顧地走了。如今,兩年的歲月已經過去,一切的環境與人事皆已變遷,她自己也在這種變化中悄悄轉變。她是否已改初衷?她是否不改初衷?也許隻有歲月才能給她一個回答了。
崔文可遠遠望見偉健和冰雲站在窗邊講話,她剛剛想要走過去,
“崔姐。”阿治搓著手,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擠到了她麵前,笑起來:“呀,真香!我剛才和三嫂去偷新娘子的化妝品了。人家都說擦新娘子的化妝品能變白。嘻嘻,真香。”阿治咂著嘴,“我要能變成新娘子那麼白就好了。”崔文可笑起來,剛想揶揄、戲弄他一下,“崔姐,你和健哥什麼時候結婚呀?”阿治眼睛盯著新娘子,“新娘子真美,哈,哎——你看六弟妹——笑得——嘻嘻,真漂亮!”
崔文可隨著他的眼睛望過去,那邊正在典禮。
“咳咳!你瞧春生,怎麼傻頭傻腦的!”阿治笑起來,轉頭看了她一眼:“哎,到時候你可別把健哥弄得和他一樣傻。”
“我才不典禮呢,多俗氣。我要到教堂去,請神父主持婚禮。”
“對!有小孩在後麵扯著婚紗。您一定要穿長婚紗,要八個小孩扯的。”
崔文可笑起來,“阿治,你還挺內行呢。”
“咳——”阿治笑起來,拖著長聲:“我還會說神父說的那套話呢。你聽著,”阿治正了正神色,“崔文可小姐,你願意嫁給——噓,我得小聲點。你願意嫁給周偉健先生,做他的太太,從此以後——”
“你這個死阿治,”崔文可得意地拍了一下阿治的頭,“你再說我要惱了。”說完得意地笑了。
阿治便也縮著頭笑起來,他側目看見冰雲已經走開了,偉健正在和一個男人握手。
“崔姐,到時候你可要把你那天的化妝品給我一點兒,”阿治摸摸臉:“好不好?你要不給我就偷!”
崔文可笑起來,“我就多買一盒不就成了。”
冰雲望著桌子,如果這世間能夠有一種感情測試儀的話,那麼一定就可以輕易地發現,她現在的理智與情感在做著一種怎樣拉鋸式的交戰。她的情感是多麼想任性地去喝一個一醉不用醒啊,而她的理智又是多麼嚴格地不允許啊!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分散了去應酬,她沒有到大廳,隻在廚房吃了點東西。她盡量避免與那些熟悉的人接觸,她不願看他們那半是尷尬,半是好奇的目光,與半進半退或是半冷半熱的態度。她有點兒慶幸她熟悉的人並不多,阿健不常帶她出門應酬,這反而成了她今天的一種幸運,蒼天真是權宜。但是認識她的人仍舊不少,蒼天也真是公平——不讓任何一個人永遠躲在象牙塔裏。她逃也逃不了,就反而把它看成一種挑戰了。她施展著高超的演技以談笑自若,有時候欺騙自己往往反而是最後麵對自己的一種過程。但是到了晚上,他們終於又相遇在這一張桌子前。吃完這頓飯,她就要走了,她感到一種模糊的難過與真實的淒淡,真想就千杯萬盞地喝下去,喝一個醉生夢死,喝一個一醉了千情。可是她嚴格的理智卻固守著情感最後那道冰冷的長堤,半分不移。
她夾起一片黃瓜,忽然發現筵席是如此的豐盛,而桌上,十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