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傾國鵲踏枝
烈帝三十二年,越國,太行宮。
傳聞中重病垂危的烈帝高坐在鎏金龍椅之上,披著貂絨毛氅,額前垂下數道障麵流蘇瓔珞,看不出神色,更看不出他是否身體康健,原本蠢蠢欲動的三大世家都按耐不動,規規矩矩的列坐兩側,欣賞著殿中歌舞,闔宮盡歡,好一場盛世筵席!
數九寒冬的元日裏,連人嗬出的氣都帶著絲絲涼意,而太行宮此時的熱烈氛圍之下的冰冷更徹骨生涼,卿相坐在烈帝左側下的首位,端起金樽飲盡桌案上的佳釀,深沉的眼神卻落在右側的兩位成年皇子身上——
太子元承旭乃先皇後所出,時年二十四,他豐神俊朗,端莊持重,深得烈帝喜愛,屢屢委以重任。他唇角含笑,一一應酬過諸位大臣的祝酒詞,順道恭賀上方的烈帝壽與天齊。
四皇子元承寧生母是代管六宮的周貴妃,年初剛過十九,他麵冠如玉,鳳眸狹長,風流倜儻名滿皇城,奈何文采斐然,亦受皇恩。他手持折扇,隨口和周圍的世家公子嬉笑品評殿中的歌舞。
都看似漫不經心,卻言語交鋒間飽含殺機,自入秋以來,不知怎地傳出烈帝病重的風聲,太子和四皇子的針鋒相對愈發明顯,朝政上齷齪滋生,三大世家成為被他們拉攏的對象,而傳言的源頭烈帝從始至終一言未發,以致於有大膽的懷疑——
烈帝不是不想管,而且管不了!
皇帝都管不了,那他們膨脹的權勢究竟達到了怎樣登峰造極的地步?!抱著這樣的心態,當初陪伴著烈帝開國達天下定江山的三大世家徹底叛離皇權,倒向兩位皇子。
卿家、夏侯家、秋家的倒戈仿佛點燃了其餘世族的野心,紛紛接過皇子拋過的橄欖枝表忠心。
夏侯家早在烈帝二十九年就將嫡女嫁給了太子當正妃,如今更是不管不顧的,將一雙豆蔻庶女送入太子府做側妃,太子元承旭欣然接納,這也就同時意味著表明了態度。
秋家多武將,長年征戰邊疆,陪伴烈帝開國的秋老將軍逝去多年,當今秋家家主是嫡長子秋尹識,年紀太輕沉不住氣,眼見太子黨一山不容二虎,便將所有籌碼壓在了四皇子元承寧身上,對此秋家次子秋尹諶很不讚同,奈何他接了撫遠將軍的誥命鎮守南郡,鞭長莫及,也隻能任由自己哥哥去。
卿相,他誰也沒投靠。
卿家是世家之首,卿相權傾朝野,暗地裏被人稱作“卿半朝”,去過相府的人都說,那還真是傾了半朝的財力物力,從未見過的奇珍異寶隨意擺放在相府各處,珠簾畫棟,巧奪天工的亭台樓閣,連從仆的衣衫都是浮光錦,如行蓬島。
榮華富貴於卿相而言早已司空見慣,他無意卷入皇室紛爭中,隻打算作壁上觀,看著他們被欲望唆使互相殘殺,反倒會有幾分興趣,他再度抿了口酒,隻可惜……太子和四皇子都要失望了。
酒興正酣,一曲琵琶嫋嫋收了尾,場上氣氛稍冷,隻見藻井上懸著的紅綢驟然被宮人從四角抽走,鋪天蓋地的花雨紛紛揚揚的落下,一個絕色佳人輕輕勾著紅綢翩然蕩至殿中,一襲水天綾子長裙迎風翻飛,她赤著的雙足光滑如玉,輕輕落在滿地的花瓣中,繚著滿庭燼影踏足而舞,唇間輕輕哼唱著《鵲踏枝》的曲子,靡豔的嗓音激蕩起滿室麝銷,舞至激昂,她攸而斂眉輕顰,折腰伏地,寫不盡的眉眼情意綿綿的漾在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