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絕代有佳人(1 / 2)

大周宣德五十七年,先皇猝然薨逝於澧泉宮。同年,新帝登基,立輔政王之女為後,改國號崇慶,將次年定為崇慶元年,天下世風開啟了新局麵。

崇慶三年暮春,京城郊外的濟陽縣梨花渡,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動,倒映著兩岸大片如雲的梨花。微風撫過,千樹萬樹梨花飄落下陣陣梨花雨,瑩如碎玉,潔若白雪的花瓣在空中婉轉翻飛後,最終附落於溪水中隨波逐流。

溪邊一株梨樹下,一個妙齡女子倚樹而立,正望著隨水流逝的花瓣若有所思。這女子一身月白粗布衫、略微零亂的挽著一個烏雲髻,可粗衣亂發亦不掩其傾國之色。她膚若凝脂、風髻露鬢、眉黛遠山、唇絳一抿,美得竟似天上仙!

此刻,這白衣女子收回目光,輕抬玉手撫落沾於衣襟上的片片梨花瓣,又幽怨的望了一眼溪水,輕輕歎息著,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夕陽醉斜,暮色漸濃,餘暉給如雲如雪的梨花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一群群歸鳥盤旋低飛,正是“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之時。白衣女子拎起溪邊一籃洗好的衣服,走出梨花渡,向附近的小鎮上走去。

夕陽西下,倦鳥歸家,但她卻真的不願回家,她寧願一直站在梨花渡看流水落花,也不願回家去麵對父親的冷漠、大夫人的責罵和姐姐的奚落。可盡管不願,她仍然要回家,因為家中還有跟她一樣受盡委屈刁難又體弱多病的母親。

白衣女子來到鎮上一所較為體麵的宅子前,門前懸掛的兩盞燈籠上寫著“莫府”二字。白衣女子走進大門繞過影牆,悄悄向上房張望了一眼,上房內安靜無聲。白衣女子暗暗鬆了一口氣,低著頭快步繞過上房向後廂房走去。可剛走到西牆邊,就聽到一陣吵嚷叫罵聲從後院傳來。

“老爺啊!你究竟管不管啊?”大夫人何玉芍誇張的拖著長音,語氣尖酸刻薄,“如今我們府上這麼艱難,她還成天的黨參、川貝、茯苓、半夏的吃著,我們開銷得起嗎?如今可是崇慶年不是宣德年了,我們斷了生意沒了財路,可沒銀子讓她這樣敗壞啊!”

後院地上有一隻摔爛的碗,碗內的藥湯和藥渣流了滿地。穿著桃紅色緞子綢衫的大夫人正在推搖著臉色陰沉的父親,口裏不斷吵嚷著,

“老爺啊!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究竟管不管啊!”

穿著素色粗布衣的母親站在一旁,身體瘦弱,臉色蠟黃,剛要張口說話,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

白衣女子扔下籃子跑向母親,大夫人身後一個年輕的紅衣女子瞥見了她,紅衣女子陰笑了一下,走到大夫人身邊低語了兩句,大夫人忽然轉過身狠狠瞪住白衣女子厲聲叫道,

“雲嫣!”

雲嫣猛的打了一個激靈。大夫人向雲嫣走了過來,兩眼淩厲的直盯著她,

“你還知道回來啊?讓你去洗個衣裳,你倒好,耽誤到這個時辰才回來,是不是上哪兒玩兒去了?有這樣一個病病歪歪的娘,偏又有你這麼一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我真是倒了大黴,要跟你們娘倆住在一個屋簷底下!”

“夫人…。”雲嫣的聲音發抖。

“啪”的一聲,大夫人一個耳光狠狠抽在雲嫣的粉臉上,玉脂般淨白的肌膚上立時呈現出五個暗紅的手指印。

“說過多少次了,要叫我嫡母!你記不住嗎?還是你心裏打量著我不配做你的嫡母?”

雲嫣用手捂著被打得火辣辣灼痛的臉。雲嫣的母親忙攔過來,擋在雲嫣前麵,賠著小心謙卑的向大夫人道,

“夫人,您別見怪,雲嫣還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又是“啪”的一聲,大夫人一個耳光又狠狠抽在雲嫣母親的臉上。母親體弱,登時站立不住向旁倒去,雲嫣急忙伸手去扶母親,無奈身弱力微竟承不住,母女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雲嫣與母親在地上互相抱著縮成一團,大夫人用一根手指指住雲嫣母親,頤指氣使,盛氣淩人,

“我這正房夫人在這裏管教她,哪裏有你這妾室說話的份兒?你一個青樓裏的歌妓,原是個沒臉麵的東西,是老爺替你贖了身你才出了那火坑,這會子不想著知恩圖報,還成日家擺二夫人的譜,又是黨參又是茯苓,家裏可沒這許多銀子給你這賤人糟蹋!”

母親用帕子掩了口默默哭泣,雲嫣實在不忍大夫人又提起母親的出身羞辱母親,含淚道,

“嫡母請聽雲嫣一言,母親實是因為患了咳疾才需用這些藥材治病,並非有意要糟蹋家裏的銀子,母親患病已好些日子了,這藥…。”

“哎呀呀!老爺你聽聽!你聽聽啊!一個庶出的丫頭居然都敢跟我這嫡母頂嘴了,這莫府還有沒有點兒規矩了?”大夫人又開始推搖父親,一副捶胸頓足的樣子,“老爺啊!你說話啊!你倒是管管啊!”

莫雲嫣的父親莫應才是濟陽縣的縣尉,官從九品。濟陽縣是京郊最小最偏的縣,在這樣的一個小縣裏,即便是縣令的俸祿也算不上豐厚,更別說一個小小的縣尉了。莫應才官階底微俸祿不豐,便四處鑽營著謀財的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