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樸矛盾了。
簡樸的這種矛盾一直持續到簡直送走花開,回到臥房。
簡直最善於察言觀色,從簡樸擰在一起的眉頭來看,簡直就大概猜到簡樸心裏有事了。
簡直不問也不先開口,搖著輪椅,繞過床,湊到了窗口處,那裏放著一個小書架,書架裏有一本書,一本詩集。
“On His Seventy-Fifth Birthday
Walter Savage Landor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e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簡直用英文朗誦著一首詩人蘭德的詩。簡直的聲音淡淡的,不帶一點力量,卻蘊含出無窮的力量一樣,像是空穀中傳出的清泉,帶出清渺之音,綿綿纏纏地積聚著爆發點。在最後的“生死”兩個音節上,重了一點,就有著與眾不同的效果。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簡直又用中文念了一段,簡樸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潤。
最後簡直又說:“簡樸,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於是,簡樸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瞬間就濕了滿臉,從溫熱地湧出到慢慢流淌著的冰涼……
簡直什麼時候搖著輪椅滑過來的,簡樸並不知道,等她反應過來時,簡直的吻已經細碎地落在她的臉上,她的淚水就那麼被吞下。
簡樸想要躲開,卻被簡直一把摁住。
簡直從來沒有這麼固執過,他捧著簡樸的臉,吻得很仔細很認真。每一次卻都繞開唇的地方,隻在有淚痕處停留,繞著圈似的,把吻布滿。
“簡樸,你不愛我,我知道,但你能留下來陪我,我已經很開心了,所以,不要離開我,你不愛我,我不在乎,我愛你……就好了。”
簡樸隻覺得胸中的那顆心一下子碎了,在簡直說他愛自己的時候,碎得片片散散,好像被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眼見著落地,全是惶恐卻又無能為力地阻擋。
手碰到碎過的玻璃,滴下血來,——就是現在的心滴著血的模樣。
“簡直,你又何苦……”
簡樸心疼地抱住簡直的脖頸,雙手穿過那柔軟如天鵝一般的頸部,雙手搭落在簡直的肩膀處。
那是兩處薄薄如翼一樣的骨,像天使的翅膀。
“簡樸,我沒有逼自己,我很開心,我願意,我們結了婚,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離開我。”
簡直的語氣裏幾乎帶出了哀求。他長到三十歲,活了三十年,哪怕身體不便,他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求過誰。即使是簡風行,他也沒有說過如此俯低做小的話,他的心裏是真的拿簡樸為重了。
“我不會離開你,我隻是怕……我怕我會讓你傷心。”
“不會的,你在,我就不會傷心。”
不管是寂寞太久,還是孤單太久,總之,簡直的生命裏在簡樸出現後,他才覺得他自己活著是有意義的。而以前,不管怎麼都是一個人,成功也好,失敗也好,沒有人給自己分享。有了簡樸,冰冷如鋼鐵般的世界,才漸漸有了些溫暖。
除了簡樸,不會有人對他如此真心了,哪怕簡樸不是出自於愛情。
簡直卻覺得和簡樸在一起安心,就像簡樸能在簡直的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一樣。這是很莫明卻又存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