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沒事吧?”
在阿良的一句問候聲中,主仆二人又進入了話題:
“沒什麼,隻不過?算了。阿良,我問你,我讓你在焦老婆子麵前表現一番,那老婆子有什麼反應?”
“反應?不太明顯。我擺出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乘著蘭芝小姐不在,我故作說我挺納悶,焦老婆子聽到此言當然胃口大增,我注意到了。她皺了幾下眉頭,她問我,我又能納悶些什麼。我說,照理,劉公子應一腳先踏進妹妹家門,他也隻不過是身體不適而已,可他像似挺遲疑,才喝了那麼點酒,一會兒拍桌子,站起身來捋袖子,一會又唉聲歎氣,嘴裏不知嘮叨些什麼。我說您,是出於對焦府的敬仰,多挽留了幾句,他倒真的領起了情。我又說,這劉公子繼續喝了點酒,又要握我家少爺的手,又要拍我家少爺的肩,稱兄道弟,三句話兩句不離個錢字,等等,等等。最上焦老婆子胃口的,還算這幾句。我說,劉公子不知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一個勁地在我家少爺麵前誇讚他妹妹是如何如何漂亮,多麼多麼美麗,又怎麼怎麼的,反正就是那麼那麼的。少爺,阿良隻能如此發揮了。”
“你還沒告訴我,那焦老婆子的反應,是怎麼個不太明顯法?”
“她…她說,那有什麼,我還以為什麼什麼的,誇讚一個人那不是件壞事。她還說,讓我別再為討得點賞錢,而搬弄是非。還有…還有,她說她得教我一個道理。”
“道理?”
“她說,流言有毒,你懂嗎?”
“流言有毒?”
“我說是是是。我也回敬了她一句,隻要小人站在這裏,身後便會拖著一個影子,那老婆子便不吭聲了。”
“那後來,蘭芝姑娘出現時,焦老婆子有何變化?”
“變化麼?反正挺和善的,十分的親和。像似對蘭芝小姐特別的關照,可看不出有任何惱怒和不悅的地方。”
“哦?”
世好吸口涼氣,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
靜靜地立著。
像似對這些有價信息進行一場封閉式的消化,但結論很快就會向“憨厚老實”的阿良公布。
阿良心裏不算太平靜地等待著。
“哈哈哈!”
稍息,主人睜開眼來,爆以一陣笑聲,有點出乎阿良的意料。
他真的納悶了:“少爺,您?您難道有所發現了?”
世好點了點頭:“我終於可以做兩個人的贏家了!”
阿良更是不解:“做兩個人的贏家?”
“對!”世好堅信地說:“一個是劉蘭榮,另一個則是焦老婆子。”
“姓劉的那小子貪圖錢財,唯利是圖,少爺想要得到蘭芝小姐,您當然會先贏了他作自己的左臂。可阿良有點不大明白,少爺您又如何贏得了焦老婆子作右臂?阿良能明白的是,這右臂倒是十分的至關重要。”
又在阿良的困惑中,話題進入了深層之處:
“就憑你所反應的‘反應’,我便有了九層九的把握。這麼說吧,你給焦老婆子的是一包用漂亮綢緞裹著的草藥,而那焦老婆子卻扯下綢緞回送了你。表麵看起來甚是平靜,還有點超出正常,那就表明,我讓你送的那包藥,已赤裸裸地進入她的腹中,而且是已植入她的心底之處了。”
“少爺,照您這麼說,那這些草藥便會慢慢起效了?也就是說,那焦老婆子會慢慢變得苦澀起來?”
“花凋水流,人生易老春易逝,人會老的!我可沒那個耐心,更不要什麼歎息了,我不是沒用的花癡,不是。”
“我明白了。”
“還有。”世好又掏出那根銀簪,久久凝視著:“我絕不會,讓到手的魚兒從手中滑掉!”
阿良則凝思著:“哦…”
也不算快,自接來蘭榮後,日子才過了三兩天。
焦府也沒什麼特別的異常,隻是多了一個客人。
待人以誠,待客有道,那可是傳統。
“仲卿不在府裏,蘭榮大哥一定寂寞了吧?”
前堂上,焦老夫人關切地問。
蘭榮的回答甚是模棱兩可:“一樣,一樣。”
焦老夫人笑了笑:“一樣就好,一樣就好,我還擔心蘭榮大哥你會覺得不一樣呢。不過呢,這裏可比不得你們鄉野,一眼望千裏,空氣又新鮮,不吵不鬧,哪像我這兒,若是呆久了,人會泛困的。”
說完,她略合下眼睛,打起了哈欠。
蘭芝則把目光投至窗外,窗外好模糊……
“嗯!”蘭榮點了點頭:“是有這種感覺。我還正擔心老夫人您會見怪呢!也很少有空閑來這城裏串點精彩,那怎能呆在府裏泛困呢?我正想出去閑逛閑逛,沒想到我這麼一點心思,竟讓老夫人您一下子給點著了。”
“哥!”蘭芝終於忍不住了:“妹妹很想你多留在這兒幾日,隻是,我怕爹娘他們牽掛。他們在家裏,缺個人兒照應,我真的有點不放心,他們又養了那麼多的羊兒,他們會很勞累的。”
蘭榮真的有點感覺了。
他先悠悠舒出了口氣,臉上微微著了點青色,沒有言語。
蘭芝又心疼了:“哥…”
“蘭芝,這就是你的不妥了!”
娘不悅起來:“經你這麼一說,等於是我先下逐客令了?你怎麼能這樣呢?蘭榮大哥難得來此一趟,這又不是外人家,你這麼一說,不光是蘭榮大哥站不住,我都有點坐不安了!那天,阿良送信來,我不是急著讓你去將他接來嗎?他是我們焦府的上客,怎麼能有勞別人招待呢?你這孩子,心眼就是這麼小,想法太多!就算是蘭榮大哥要回去,那也要讓他多玩上幾天、多帶點精彩回去呀?就這麼沒能盡興地回去,二老若是問起來,那還不怪罪你和我?”
蘭芝皺了皺眉,對哥說:“哥,那你就多玩幾日吧?”
“免了!”哥鐵青著臉:“哥已經盡興了,我還要回去放羊呢!”
“哥!”蘭芝心裏極不是個滋味:“是妹妹話未能說得好,你就留下來吧,不要怪妹妹我…”
蘭榮苦笑著說:“哥幾時怪你了?哥又怎麼能怪你?要怪,就怪我們劉家門檻太矮,你們焦府門檻太高了!”
“咦?”
焦老夫人可拉長了臉:“蘭榮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蘭榮冷冷地說:“沒什麼意思,算我劉蘭榮走錯了人家。先是老夫人下逐客令,後是新夫人下逐客令,我還能不識相嗎?對!還是我們鄉野好,一眼望千裏,空氣又新鮮,不吵不鬧,我若再不識相點,有人真的要泛困了。”
焦老夫人白著臉:“你…”
“老夫人,蘭芝姐,蘭榮大哥。”見此情形,小玉說:“你們都不要再說了,怎麼說,也都是一家人嘛。”
還有小蓮子:“蘭榮哥哥,你不可責怪我蘭兒姐姐。”
“那就是怪我了?”
娘接了過來:“做人真難啊!熱情多點吧,又惹來猜疑;沒點熱情吧,又招怪罪,我這是受的哪門子罪呀!”
“誰也怪不著!”蘭榮轉過身去:“要怪,怪我,怪我不該來,我走!”
“哥!”蘭芝所能及的視野更顯模糊:“替我問候娘。”
“蘭榮大哥真的要走呀?”焦老夫人站起身:“這麼個心情回去,親家二老是怪罪你妹妹蘭芝呢,還是會怪罪我嗬!看樣子,是我這幾日招待不周啊?就算我現在想留兄長,想必兄長也沒什麼好心情了。這樣吧,如果改日兄長空閑得很,再來我焦府走動走動,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阿莊?”
“劉公子,這是我家老夫人的一點心意,請您莫嫌棄,收下吧。”
阿莊遞給他些錢。
蘭榮隻是瞟了一眼。
小蓮子說:“不收白不收,拿就拿著唄,幹嗎跟錢生氣嘛。”
“兄長不願領情?”焦老夫人以一種驚訝的語氣:“看來,兄長是在嫌棄給得少了點吧。是呀,誰讓咱焦家是聲名顯赫的官宦世家呢,就這麼點小錢讓兄長帶回鄉野中去,那還不給鄉裏鄉親們笑話,這看來,又是我這當家的不對了,不但連個客人都不會招待,而且連打發客人都不懂。阿莊,你怎麼也這麼呆板呀?”
阿莊又加了許多,重又遞到蘭榮麵前:“公子莫嫌棄,請收下吧。”
“嫌棄?”蘭榮冷冷一笑:“這個世上,隻有兩條腿的人會被嫌棄,哪有發亮發燙的金子會遭嫌棄的?多謝。”
他大大方方地收下錢,抬腿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蘭芝一眼:“妹妹,你可真的要好好跟老夫人學學,你看看,她老人家不但很會招待客人,而且打發客人也是這麼利落,你呀,好好學!”
說完這句帶刺、也頗有期待意味的話,蘭榮揚長而去。
“不歡而散。”
小蓮子拉起蘭芝的手:“蘭兒姐姐,你又沒有錯,咱們回房去。小玉姐,走呀?”
“別急著走,我還有話呢!”
娘重又坐回原位,臉色越發難看:“蘭芝,我發覺你是越來越有個性了,你也真會給我留情麵,啊?我是有心無心說了那麼一句‘老是呆在這府裏,人是會泛困的’,你倒好,立馬借我之口下了逐客令,你是想讓我這張老臉擱到馬桶裏去,丟死人哪?我問你,我那句話說錯了嗎?你看看你哥,先前在飯莊的話我就不提了,就在我焦府的這三兩天,他不思進取,不求上進,一個大男人家也不想想該怎麼生存,想點正經事兒,怎麼能老是指望找別人施舍,異想天開?也不跟你跟我嘮嘮,看看這城裏有何事情可為,今後的路又該怎麼走。他糊塗,你可不能糊塗呀?就算你也糊塗,可你不能以為我也糊塗呀?我何時對不起你們兄妹啦?就算是我下逐客令,那也是在激將他呀?你怎麼就不明事理、事非不分呢?”
蘭芝以沉默代言。
“娘說過,娘不是沒有肚量的人。”
略緩了下語氣,娘又說:“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好,你別以為自己夠努力,而還沒得到別人的認可而傷心,往往一個人是很難發現自己身上缺點的。我這裏告訴你一個典範吧,也是我剛從外麵聽來的一段佳話。有一個新夫人,每做一件事都十分的小心謹慎,詩書禮儀,看起來,也樣樣都做得盡善盡美,照理說,公婆和夫婿應該是無可厚非、無以挑剔了,然而這位新夫人的言行卻並未使得公婆順心舒暢,也沒能得到夫婿太多的讚賞,久而久之,這位新夫人便留意了這種感覺。於是,她便親口對公婆和夫婿說,從這一天起,她會每天晚上都去問一下公婆,問她這一天下來,她還有哪些不足,無則加勉,有則從今夜就改之。多好哇!你們聽聽,你們認真聽聽。當然,做人都不易,為公為婆的也不能這麼個苟求法。但是,就其精神,實在是可佳啊!”
說到此處,娘由衷地拋出一陣羨慕來。
小蓮子卻小聲地自言:“那個女人做得真是不知累,娘說了這麼多也不覺得累,就是我聽起來怎麼發覺這麼累!無聊。”
“就你有滋有味,別人都無聊?”娘並未生氣,而是接著說:“你們以為娘是在同你們編故事嗎?娘有這個必要嗎?還有,你們知道我說的這位新夫人又是誰嗎?你們可以去打聽,她就是早些時候放風箏之時,撕壞蘭芝裙子的那位白小姐,白千金!”
“哦,我當是誰呢。”小蓮子笑了起來:“原來是她呀!”
娘沒有理會小蓮子,她白了蘭芝一眼,問:“你呢?”
蘭芝凝視了下窗外,後說:“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會走好的。”
“但願如此吧!”
娘微合雙目,朝著蘭芝她們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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