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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年那場車禍後,林彬終究長眠不醒。我深深的自責與懊悔,在療養院住了三年不得解脫。我總是在深夜夢見林彬殘破且悲傷的臉,他說我如此愛你,你卻扼殺了我本該輝煌的人生,你這女人像禍水一樣,為什麼還健全的活著?然後我總是從窒息感中惶恐的醒過來,我似乎清晰的感覺到林彬把他修長且冰涼的手鎖緊在我的脖子上。我夜夜恐懼,精神幾乎崩潰,隻有靠強度的鎮定藥劑才得以入睡。

直到今年年初,我見到了心理醫生文天,他那張與林彬出奇相象的臉,讓我驚慌且悲傷,心如刀割。我以為林彬真的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慌亂不安。他的催眠聞名中外,在他麵前我像個赤裸的娃娃,無所遁形。我不願卻不得不痛苦的回憶著我和林彬過往的種種,以及那場吞噬了林彬年輕生命和我罪惡靈魂的車禍。文天說逃避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我吃再多的鎮定劑都沒有用,而我也不想每天靠藥物機械的活著,我接受他的治療。

我漸漸的可以麵對回憶,可以偶爾懷念林彬,想著他種種的好以及我對他種種的不好,他無怨無悔,視我如珍寶,疼愛萬千。而卻在他將要去法國留學的前一夜,這一切煙消雲散。我害怕時間的推移帶走的隻是我芳華的容貌,而我們的愛情終將成為永久的疼痛,癡癡的等待換來的隻是紅顏遠逝,淡薄一瞥。我決然的選擇放棄,林彬苦苦的哀求與挽留,當撕扯的我們終於發現飛馳的客車時,林彬毫不猶豫的推開我,強大的撞擊力讓林彬騰空而起,在半空劃開淒美的弧度,然後轟然落地,鮮紅四濺。我以為死亡帶走的僅是我們的肉體,卻不知還有靈魂。我和林彬的靈魂自那次車禍後就開始遊蕩,我總是看見林彬向我抬起的懸在半空的手,無力且無助,顫抖著說我是如此愛你。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向我證明他用盡全部在愛我,得不到我的認知,肝腸寸斷……

當這些記憶或破碎或完整的出現在我的腦海後,我終於證實了自己的存在,林彬的死亡。文天是神奇的,他剖析人的思想,讓我終於不再垂死掙紮。離開療養院後,我回到了三年前和林彬同居的那棟房子。一切如往日絲毫不曾改變,林彬燦爛的笑臉無辜的掛在牆上,像在向我宣告他博愛的一生因我而終結,我滿臉淚痕的摸著他平滑俊帥的臉,究竟是畫,那張完美的近乎於無暇的臉冰冷的刺痛我的指間,似乎貫穿血液,那種疼痛瘋狂的湧向心髒,瞬間瓦解我的靈魂。林彬,我們的愛是不是這一生都無法延續,也無法停止……

文天依舊持續為我治療,他那張生的幾乎與林彬一模一樣的臉讓我覺得不再恐懼,我總是忘情的注視那張俊帥的臉,很多次我都以為林彬回來了。我也總是點燃一支煙然後緩緩的對文天講“文天,你長的和林彬一模一樣”。文天總是笑,那燦爛的笑容更是讓我熟悉到骨子裏,我想林彬在天國依舊愛著我,怕我想念他,所以指引我遇見和他有著同樣麵孔的文天,我卻突然淚流滿麵,我要的不是林彬的臉,而是林彬的靈魂。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三年前那個夜晚死的是我。文天慌亂的捧起我的臉,小心的擦去我的眼淚,那疼痛的眼神讓我幾乎失去判斷的能力,他說讓我來保護你,拯救你,請你從林彬的陰影中走出來。我滿臉淚水的撲進文天的懷裏,卻清晰的聽見自己不由自主的喊了聲林彬,文天的肩膀劇烈的顫抖起來……

文天開始頻繁的帶著我出席各類社交活動,我也終於發現文天在心理學界是扮演著多麼神聖的角色。他被別人所景仰,尊重,僅僅是因為年輕的他有著旁人不敢奢求的成功。我變的不再憂鬱,開始偶爾有話講,可以一邊吸煙一邊和文天對話,最主要的是離開我三年的文字終於又在我的指間跳躍。不見天日的折磨終於離我遠去。我總是在躺在文天的懷裏時想念林彬,獨自在天國的他,看到這一幕,是否會原諒我?

當文天的房子裝好後,他鄭重的把鑰匙交到我的手裏“以後,你就是這裏的主人”。文天燦爛的笑,那笑像陽光一樣,放射到每一個角落,如果是女人,那叫傾國傾城,如果是男人,又該怎樣形容呢?那房子的布局和色調,讓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起來,那是曾經我和林彬勾畫的樣子。“我想你會喜歡。跟我一起住進來吧……”眼前的一切開始變的模糊,聽力也在下降,鹹鹹的液體流過嘴角,是淚。

我就這樣住進了文天的房子,除了每天寫字偶爾吸煙,就是穿著華麗的衣服參加文天隨時可能進行的社交派對。相比之下,我懷念和林彬在一起時穿牛仔褲騎單車的歲月,那是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的日子。

我依舊像個寐影一樣孤單的活著,過於繁忙的工作讓文天沒有過多的時間陪我,多數是淩晨我剛剛睡去,文天疲憊的回來,當我睡到日上三竿,他已經不知所蹤。但我知道他如林彬一樣疼愛我,竭盡所能的讓我感到幸福,僅少的休息時間全部膩在我的身邊,卻還總是說“對不起,最近很少陪你”。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補償,帶走了林彬,把文天賜給我。我知道我已經不可能再離開文天,因為不管公不公平都好,文天這張臉,可以讓我永久的懷念林彬,我願意就這樣留在他的身邊。

夏末秋初,文天向我求婚。我捧著碩大的玫瑰花束站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像一個迷失在叢林裏的小鳥,癡癡等待歸來的路,望眼欲穿。我想問“林彬,文天替你延續了你未曾給我的幸福,你會祝福我們吧?”滾燙的淚珠砸在那枚耀眼的求婚戒指上,像是傷感電影的無語對白,我終於努力的點頭然後躲進文天的懷裏,文天抱緊我,溫柔的笑。

結婚的前一夜,文天傷感的向我道歉說從小失去父母的他無法讓我感覺到公婆的疼愛,我心疼的摸著他的頭,他在我的懷裏沉沉的睡去。寂寥的街像無盡的思念一樣延綿不絕,我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如行屍一般。我知道過了這個夜晚我將永久的失去林彬,包括對他的想念。所以當他的父親赫然躍進我的視線時,我錯愕的瞪大了雙眼,遠在法國的他,怎麼會出現在一家國際酒店的門口?

“伯父……”

如見到摯愛的人,我心疼他幾年來明顯的蒼老。

“你好麼?”

“我很好,孩子,你好麼?”

“我……還好。伯父,我一直想問你……林彬……葬在法國哪裏?”

“……”

林彬的父親吃驚與錯愕的神情,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你說什麼呢孩子?三年前林彬和我移民法國……今年就已經回國了……”

我以為我的聽力現在如此糟糕以至於無法分辨講話的人講的是什麼,林彬沒有死?那他為什麼製造了死亡的假象,讓我承受精神的折磨三年之久,而三年之後我恢複正常卻依舊癡癡的懷念他無法投入新的愛情。麻木的身體已經讓我無法感覺到夜的寒冷,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三年來我所承受的一切,夜夜恐懼無法入眠,療養院的醫護人員已經對我絕望,隻是礙於要增加醫院的收入所以沒有將我掃地出門吧。幾次神經錯亂割腕自殺,當鮮血四濺時我才清楚的看到自己在做什麼,於是像個乞討者乞討生活一樣乞討自己的生命。悲哀與絕望整整折磨了我三年,若不是文天出現,此時的我依舊像個傀儡一樣活著,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彬的死亡。若他沒死,為什麼不把這一切告訴我?三年的煉獄生活後,我竟以為林彬在天國都是愛我的。學法學的他,此刻是站在哪裏拯救無辜者的生命?而我的生命,對他來說,竟是如此的不堪……

當我神情錯亂的抬起頭,看見文天急切驚慌的臉。他迫不及待的把我擁進懷裏,然後顫抖的說“怎麼來這裏?我會擔心你……”眼淚如疾風驟雨,瞬間崩塌。我緊緊的摟著文天,我想再也不用猶豫和徘徊,我將在這個男人的陪伴下終了一生。

婚禮進行的隆重而奢華,我覺得穿著美麗婚紗的自己像個未完待續的童話,就這樣悄然走進了文天完美的人生。

那天文天在天主,牧師,在所有人麵前起誓,他將一生疼愛我,保護我……

婚後文天依舊對我疼愛萬千,除了偶爾到國外出差,其餘的時間就躲在工作室裏工作,沒有過多的時間陪我,我在這樣的生活中感到安逸。我以為我將永遠忘記林彬,卻不巧他偏偏出現在我的麵前,如此頹唐,像一個笑談。

我見到林彬,是在見到他父親的那家國際酒店。他絲毫沒有改變,一如從前。攙扶著他的父親,乖的像一個聽話的娃娃,我的眼淚瞬間崩塌。時隔三年,竟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沒想到這輩子我們居然還可以見麵……”

“……”

驚慌失措的林彬無語,然後深深的沉默。

“為什麼……”

“葶楠,我……對不起!”

我站在諾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景色仿若遊移,瞬間模糊了視線。當香煙慢慢的在整間屋子彌散開來時,文天突兀的咳嗽起來,瞬間驚醒了我。這不是屬於文天的東西,他有著清澈的靈魂,完美的人生,而我,似乎褻du了他的神聖。我狠狠的踩熄了煙頭,給文天端來牛奶,柔軟的床上,文天的頭發也軟軟的,像個王子。隻是那醒後的淺笑,讓我迷失了方向,三年的垂死掙紮讓我覺得委屈,我以為自己真的瘋了。

“林彬……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當我含糊的呢喃完自己也就跟著清醒過來,我清楚的感覺到文天的身體強烈顫抖起來。沒有往日萬千的溫柔,文天狠狠的推開我,悲怒的從床上跳下來。

“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悲,你知道麼?”

文天眼中含淚。

“在你的生命中,我究竟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