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偏隅大順以南,此地如春溫暖,坪林綠野,花落不斷,英英飛絮自空中擺蕩,透過小鎮的中央是一大片湖蕩,湖水波瀾,微微泛藍,甚是湛清。雖然此處地介僻遠,但因是得天獨厚的好地方,戰亂中的百姓紛紛來此避難,便漸漸熱鬧起來。
秋風漸起的午後,郊野之外,湖泊一旁,堪堪立於小小屋舍,雖是草屋,卻圍著一個頗大的院子。滿院的合歡花帶著嫩嫩的脂粉香,花叢中置放著一張寬大的櫸木躺椅,下首是一方矮幾,上麵擺放著泥塑的風爐,已經滾水的茶壺嫋嫋升煙。椅上罩著木蘭紗綃,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容瀾手上閑閑的翻著書冊,淡紫的籠袖煙紗裙在花團簇簇的園中,格外的明媚動人。發髻有些鬆散,斜斜的垂著,遮住她的側臉,一支鮮豔的合歡花別在發鬢旁,小小的絨簇隨風舞動,寂靜張揚。
安瀾依稀聽見門外不遠,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不覺莞爾,正了正手中的書,佯作認真狀。
有輕微的腳步隨著碎風踱踱而來,在與安瀾隔著幾步的距離停住。
安瀾稍稍仰首,正巧四目相對。來人一襲青衣,著一色發帶,眉宇俊朗。正拿著一方帕子抹額上的細汗,衝她溫潤而笑。
“又是跑著來的?”安瀾放下書,自一旁矮幾上倒了杯茶遞給他。
安瀾瞧著他提著的大包小包“怎麼又花了這些銀子?”
“昨天我看米缸快要見底了,所以買了些,這是要緊的東西花些銀子不打緊。”
“那紙包裏是什麼?”
張子弦撓撓頭,有些踟躕道“這個……眼裏天就冷了,扯了兩塊布,去做件衣裳吧。”
“喲,什麼好東西,有我的份兒嗎?”一俏麗女子輕笑進來。
“你個死丫頭,什麼東西能少了你的。”
嬅萱放下衣盆,將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接過一看“嗯,料子還不錯,謝過張公子了。”
“哪裏,哪裏。”說罷麵色一紅,趕緊提起米袋往屋裏走了。
嬅萱邊將卷起的袖口放下邊嗬嗬笑道“沒見過大男人這麼害羞的,跟小姑娘似的。”
安瀾斟了一杯茶遞給她“就你話多,看看喜歡哪塊,這兩天就可以著手做了。”
“其實心裏的歡喜的吧?”嬅萱似是不經意問道。
安瀾麵無表情“若是兩年之期一到,那人還未尋來,我願摒棄過往,重新開始。”
嬅萱放低聲音,湊近安瀾“可是那邊的怎麼就一點消息也沒有?”
“這地方本就偏僻,再加上他未必真心想找到我,就算是派人出來,肯定也是草草了事。”
“也對,不過眼看就要兩年了,這心願也許就真的成了,雖然張公子傻了點,但卻是真真難得的好男人。”
安瀾嬅萱笑著鬧做一團,張子弦倚著門邊也跟著傻樂。
隻是,終究有些事不能天遂人願。
綿綿細雨接連幾日未有間歇,道路濕黏潮潤,夜燈初上,鮮有路人。兩道被拉長的影子停在京城最南角的一家小酒館門前。此刻,店內還亮著微弱的燭光,高高掛起的幌子呼呼作響。
“主子,不進去嗎?”小廝將傘簷微微前傾護住提高的紙燈籠。
“你確定是裏麵的人。”男子略微沉默,緩緩說道。
“小人已經盯了他們多日,斷不會看錯。”小廝急忙說道。
“明天跟緊他。”
“是。”
深秋暴雨,物美價廉的清酒和暖烘烘的小店,成為閑時平常百姓的最愛。
張子弦與客人寒暄了幾句。走到櫃前,將籃子用布仔細裹好,交待了夥計幾句,便提起傘匆匆出門。
大雨夾雜著風迎麵卷來,他加大力氣,逆著風往城外走去。不遠處零星幾人,悄然跟上。雖然風雨交加,但依舊緊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