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秀麗回到家裏,剛一進門,潘二河就問:“郭清泉在家?”潘秀麗答應一聲。潘二河又問:“不是說他也去縣城了嗎?他自己怎麼不買,非得讓你買?”潘秀麗知道,潘二河還在懷疑這件事,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在潘二河心裏永遠都是一塊病,索性這樣,還不如讓他死了這條心。想到此,潘秀麗沒好氣地說:“誰說他去縣城了?誰跟你說的,你一直問我,我哪知道啊。”潘二河沒想到潘秀麗會用這樣的口氣回答他,一時弄得很沒趣。可是一想,這件事情還是有些蹊蹺,不弄明白他心裏不落地。盡管潘秀麗這樣和他說話,潘二河還是覺得潘秀麗的出走值得懷疑。潘二河稍加思索又說:“我也是聽說,怎麼就這麼巧,他也不在家,你也走了,還有……”潘秀麗已經徹底明白潘二河的用意,他在懷疑鬼子失蹤的事和自己有關。潘秀麗心裏氣憤,怪不得靠山村的村民都恨他。
說實在話,潘秀麗自己也想不通鬼子失蹤的事,遊擊隊幹的?不太可能。他們剛從小黑山回來,沒聽周挺隊長說起這件事,另外,周挺隊長還讓他們打聽靠山村和魯北縣城的情況,這些都說明,他們對這些情況不了解。不是遊擊隊幹的,又會是誰幹的?潘秀想了一會兒,突然一個念頭襲上心頭,她一下子想到了耿虎,會不會是耿虎幹的?老耿頭已經被鬼子殺了好長時間,想必是耿虎知道了,才下山殺了鬼子。看來,隻有這個可能不能排除。潘二河故意把話說到一半,然後觀察潘秀麗的表情。潘秀麗已經知道潘二河一直在觀察自己,就接著說:“腿在他們身上長著,我哪知道他們去哪?再說了,誰家過日子還沒有點事,還不能出門了,你還一天天不著家呢。”潘二河又被噎了一下。看來,在潘秀麗這裏他沒能得到什麼消息,雖說心裏不甘,可是也算是解除了自己的顧慮。從潘秀麗的表情來看,鬼子失蹤的事可能和她沒有關係。想到這兒,潘二河的心寬鬆了許多。不過,對於郭家的事,潘二河還是想知道些,而且越多越好。
在潘秀麗這裏,潘二河總算放心了,他看著潘秀麗說:“爹也是為了這個家,畢竟現在是日本人說的算,不聽日本人的行嗎?老耿頭怎麼樣?郭振武又怎麼樣?和日本人對著幹能有什麼好處?現在這世道,做什麼事情都要多長個心眼兒,誰知道日本人在靠山村待多久。”潘秀麗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潘二河注定要給日本人做事,潘秀麗也注定要在這樣的環境裏,小心翼翼地和鬼子鬥。潘二河停了一會兒接著說:“不過,我可提醒你,以後少和郭家來往,尤其是那個郭清泉。實話告訴你,不僅我對他們有懷疑,就是小野隊長也對他們有懷疑。你想想,日本人來了,就把他的村長給撤了,讓我當了這個村長,他們心裏能舒服嗎?能不恨日本人嗎?所以,以後不要和他們來往,免得惹出是非來。”潘秀麗還是沒有說話,孫彩花進屋就說:“你還有完沒完,從吃飯就說,一直說到現在,你也不累?趕緊送糞去。”潘二河這才把煙笸籮拽過來,準備抽煙。
刮風了,時大時小。樹梢沒有規律地晃動著,地上的塵土被風刮起,一股黃土順著風的方向卷著地上的柴草飛走了,樹梢幅度很大地晃動了幾下。天空總像被什麼東西蒙上一層似地,灰蒙蒙的讓人感到壓抑。
幾天過去,一郎還沒有找到,山田少佐想不明白,小野隊長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有就沒有了。本能告訴山田少佐,一郎凶多吉少了。山田少佐坐在椅子上,眼睛盯著地圖,不知是在找煤礦還是再找一郎,他的心很亂。一會兒,他抬眼看了坐在一旁的朱縣長說:“朱縣長,你地說說,這件事情怎麼解釋?”朱縣長在靠山村待了好幾天,早已經待夠了,恨不得馬上回到縣城。山田少佐派人幾乎把靠山村都找遍了,就連保安隊出去找了,可是什麼也沒找到。朱縣長看出,山田少佐已經沒有耐心了。他命令小野隊長,靠山村找不到就到縣城裏麵找,一定要找到一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小野隊長也沒有了信心,靠山村幾乎都找遍了,就連甜草坑子都找了,別說一個人,就是一根針也該出來了,還要在縣城裏麵找,小野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他也覺得一郎凶多吉少了。
小野隊長看了朱縣長一眼,他覺得朱縣長這幾天在靠山村待得很愜意,看上去很輕鬆。尤其是聽說有人失蹤,不僅沒表現出著急緊張,反倒顯得有些幸災樂禍,上午還和邱隊長上山打回來一隻野兔,說要燉了好好吃一頓。小野沒有食欲,山田也沒有食欲,隻有朱縣長和邱隊長看來胃口不錯。那天的一鍋手把肉,山田和小野沒吃幾塊,朱縣長和邱隊長倒是吃得很痛快,還喝了不少酒,好像到靠山村改善生活了。小野麵對朱縣長,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然後看著山田少佐說:“少佐,我們還是繼續在這裏找,不僅要找人還要找煤,我看還是讓朱縣長他們回去,縣城他們比我們熟悉,讓他們回去找人更合適。”山田少佐思考了一下點了一下頭。然後抬眼看著朱縣長,示意朱縣長回答他的問話。朱縣長想了一下說:“一郎在靠山村的可能性很小,這幾天皇軍、保安隊、村民都在找,結果什麼也沒找到,這就說明一郎已經離開這裏,會不會在縣城也是未知數,我想,一郎會不會逃回了日本?”山田拍了一下桌子說:“不要侮辱我大日本皇軍,皇軍都是效忠天皇的,絕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朱縣長,我看你是不願意找了是吧?”
山田少佐明顯對朱縣長這句話產生了反感。在山田少佐看來,這樣的事情隻會在中國人身上發生,帝國的軍人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的。他看了朱縣長一眼接著說:“朱縣長,你地一會兒就回去,在整個縣城排查,一定要把一郎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地明白?”朱縣長已經知道這是一個無聊的命令,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了,一郎還能找到嗎?就是找到的話,可以肯定地說,一定是屍體。從目前的情況看,找到屍體的可能性都很小,魯北縣城那麼大,就憑保安隊那麼幾個人,要把整個縣城找一遍,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但是,既然山田少佐說了,隻好服從,現在日本人正在氣頭上,還是少說話為好。至於回到縣城怎麼找,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這個地方自己也待夠了,正找不到回縣城的理由呢,這不正好是一個理由嗎?再說了,就現在這種情況,誰敢保證八路軍遊擊隊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想到此。朱縣長趕緊說:“明白,明白,我這就趕回去,安排保安隊全城排查,一家一戶地排查,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山田少佐點了一下頭說:“好,朱縣長那就請回吧,我聽你的好消息。”朱縣長站起來說:“請少佐放心,本人一定盡力。”說完轉身往外麵走。山田少佐又喊了一聲:“朱縣長,拜托了。”朱縣長停住腳步又轉過身來說:“請少佐放心,本人一定盡力。”山田少佐點點頭,擺了一下手,示意朱縣長可以走了。
朱縣長出了門,趕緊招呼邱隊長說:“帶上弟兄們,上山打獵,好不容易出來一回,讓弟兄們也開開葷。”邱隊長說:“好,小鬼子也太不拿咱們當回事了,別說才死了一個,都死了才好呢,還全城搜查,扯淡,回去睡覺。”朱縣長看著邱隊長笑笑說:“就這世道,看風使舵吧,誰讓國軍都撤了,咱們也是沒辦法,幹點麵子活兒,糊弄過去就算了。”邱隊長說:“對,縣長,你說吧,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和弟兄們都聽你的。”朱縣長歎了一口氣說:“世道不濟呀,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讓弟兄們受委屈了。邱隊長,上山打點獵物,回去好好犒勞一下弟兄們。”邱隊長答應一聲,然後招呼弟兄們一起走了。
山田少佐看著朱縣長走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說:“滑頭,真是滑頭,良心大大地壞了,這回讓他看了熱鬧。”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裏來回地走著。小野隊長說:“幹脆殺了他們,讓他們知道皇軍不是好惹的。”山田少佐擺擺手說:“殺幾個人還不容易嗎,咱們這次來到靠山村不是殺人的,而是來找煤礦。你也不是沒看見,你已經殺了一個人了,效果怎樣?中國人光靠殺還不行,還得攻心,隻有贏得了人心,才能贏得支持,這是中國的老祖宗說的。”小野答應一聲。
山田少佐走出屋門,看著漸漸遠去的朱縣長,又看看一望無際的靠山村,心中一陣感慨。小野也跟著出來,一陣風吹過,他們不自覺得把頭扭向一邊。又一股風吹過,山田和小野轉身回屋。山田的一隻腳剛一跨進屋門,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山田上前抓起電話,聽見裏麵大聲地喊著:“快,快給我找山田少佐,山田少佐。”山田少佐喊道:“我是山田少佐,有什麼事?”電話那邊喊道:“報告山田少佐,窟窿山軍火庫被遊擊隊給炸了。”山田少佐拿著電話好半天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電話那邊又說了一遍,山田少佐放下電話喊道:“集合隊伍,快,快回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