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欠一個人很多很多的時候?雲淺淺想,大概沒有人比她對此更加深有體會了。她欠了柳諾的,欠了沈如夏的,也欠了林軒的……沒有一個是她能夠還得起的。
“我想,沒有人真的能對另外一個人的經曆完全的感同身受吧。”雲淺淺道:“楚千帆,我們可以痛苦、可以絕望,但是痛苦、絕望之後,要好好生活,才不負那些愛著我們的人對我們的期待和付出。”
楚千帆愣愣地看著她,時間久久,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他抱住自己的腦袋,身子蜷縮起來,終於放聲大哭。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經曆一場又一場陣痛,有的人死在陣痛中,有的人則在陣痛的打磨之後,涅槃重生,從此後變得更加清明透徹,這些都隻是在於這個人如何選擇。
柳諾的喪禮,是雲淺淺、楚墨宸今年參加的第二場葬禮,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來的人並不多,即使是夏末,天氣炎熱無比,卻有種清清冷冷的感覺。
柳諾的母親柳月木然地站在一邊,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臉色蒼白的她站在陽光下,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一樣。楚千帆無力去看她,隻對著柳諾的遺像靜靜地站著、默默地看著。
雲淺淺走過去,在柳月麵前站定,“阿姨,我是小諾的朋友,淺淺。”
柳月木然地看她一眼,快速地低下頭去,什麼也沒說。
雲淺淺咽下一口苦澀,咬唇道:“阿姨,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小諾是因為我才離開的,如果打我罵我能讓你好過一些,你動手吧。”
淺淺?聽到雲淺淺的話語,率先心疼和著急的人是楚墨宸,他下意識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替她麵對柳月的悲傷和憤恨。
柳月定定地看著他們,原本木然的眸中終於現出些許憤怒與恨意。
“墨宸,你……”
雲淺淺要掙紮著上前,卻被楚墨宸攔得死死的,他說:“淺淺,莫非你當真不給我一次保護你的機會麼?以後有我在的地方,都不會允許你受委屈!”
雲淺淺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柳月卻終於在此刻出聲,話語極盡諷刺,“聽說楚先生很有能耐,為何會讓別人為你的女人去死?”
有時候話語的狠戾,比之刀子有過之而無不及,譬如此刻柳月的言語對楚墨宸和雲淺淺來說就是這樣的。
“阿姨,這是個意外,我們……”雲淺淺著急地想要解釋,可卻被楚墨宸截斷了。
“你說得很對,我不夠有能耐,所以才會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是我的錯。”
柳諾已經不在了,他們再和柳月爭論下去又有什麼意思?況且這件事確實是因為雲淺淺而起,而雲淺淺出事則完全是因為自己身為她的男人,沒有保護好她,柳月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日光毒辣,於楚墨宸來說卻如同冷風過境,這裏的環境以及身前的柳月,仿佛無形的大手將他推進昔日盛大卻又兵荒馬亂的回憶當中。
他的母親原本是楚逍在外麵無意間“寵幸”的女人而已,之後他將他的母親忘記得一幹二淨,他出生後的那十年,都與母親相依為命,流落過街頭,寒冬中吹過很久很久的冷風,在他十歲那年,他的母親終於熬不住了,帶他主動去找楚逍……
他還記得楚逍當時的嘴臉,一輩子也不能忘。如他和母親這樣的身份,在楚家一點位子都沒有,遭人冷眼不過是家常便飯,在他的生活無法得到保障的情況下,他親眼目睹母親跳樓身亡……
彼時年少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無力。所以,即使後來蘇笑笑陪伴他那麼多個日夜,也依舊未能將他的內心焐熱。
那個時候的他,的確沒有能耐,他清楚地記得那些時光裏的痛意。
身為楚家的兒子,他甚至沒有上過大學,還沒到十八歲就在龍騰集團上班,當時的他太不起眼了,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不會將他放在眼裏,知道他身份的人更是看不起他……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他用十年光陰,將龍騰集團發展壯大到令人歎為觀止的地步,身份、地位才逐漸被人承認。
可是,人生最無力的事情,他早就已經經曆過。
手中有再大的權力、再多的資產,在死亡麵前,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所以,柳月的話一點都沒錯。她說得很對,無能的人其實是他。多年前,他不能保護好母親,多年後,他保護不好自己深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