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將那溪泉水捧到唇邊淺嚐,頓覺酣暢不已,抬首看向洛天舒,笑得眼如彎月一般,清聲道:“好甜的山泉,你不渴嗎?”
洛天舒早已看呆了,聽她這樣一喚,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小小的梨渦瞬時展顯,蕭雨看得分明,突然覺得他是那般可愛,白天在木屋中說著狠話的分明是別人。
蕭雨迷惑了,不過,此時此景她也逃避似的不去想那些不快,隻願與他這般快樂。
“渴。”聰明睿智的洛天舒放棄了思考,他想隨心所欲,這些年他已忘記自己為什麼活著,捧一捧清泉,給自己一絲清涼。
蕭雨看著他,溫婉淡笑,突然一個頑皮的念頭一閃,纖白的玉手輕輕一彈,揚起山泉,打在洛天舒的衣衫上,洛天舒正喝著水,身上一涼,微驚,複又笑了起來,反手拔水,清涼的泉水又飛向了蕭雨。
蕭雨躲閃不及,泉水落了一身,假怒著柳眉微蹙,居然撤嬌道:“大表哥,欺負語兒!”
洛天舒搖頭,明明是她先揚水,無奈的笑著,卻不辯解,眼看著蕭雨又一揚泉水,全落在自己身上,‘咯咯咯’的笑聲傳來,雖然濕了衣衫卻心情大好。
這樣嬉水笑鬧著,開心得忘記一切,或者在他們心靈深處都不想回洛府去吧,洛天舒眼見月光下佳人如玉,秀發滴水,幸福感油然而升,重識這種心情等了整整十年。
一個前世習醫一心隻為濟世救人,一個懷著十年的仇恨封閉真心活到現在,二人從來也未去想過兒女柔情的滋味,而今遇上了自己想要的人,又重重障礙,終不能雙宿雙飛,似此時他們都知道一件事,便是到了洛府以後,他們的命運會再次變得不由已了,因此特別珍惜這時的點滴時光,盡管心中的酸楚,可臉上盡是笑意融融,似要把這般美好刻在彼此的心中,這種悲歡交集的感觸,承受起來那麼痛。
洛天舒溫柔笑道:“我怎舍得欺負語兒?”語聲嘎然而止,但言下未竟之意,卻不知有多麼沉重。
蕭雨凝目瞧他,竟然無言以對,隻剩小女兒的羞態。
洛天舒也默默凝注蕭雨,久久都未移動,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所有的話語盡在不言之中。
溪水浸濕了蕭雨的鍛麵鞋子,令她微微蹙眉,瞬即又展顏俏笑起來,她驀地坐在青石上,幹脆將那鞋子脫掉,赤足踏起水來,一臉愉悅的笑靨,靈動絕塵,洛天舒真恨這樣的女子怎麼會在洛家,又怎麼會成了他複仇的工具,如果不然,她真的就是這山中的仙子,是娘親為他留下的此生至愛。
越是不願去想,越是事事觸動著他的心房,忽兒痛,忽兒甜,眼神不斷的轉變著,真正的折磨不過如此。
蕭雨俏笑著對洛天舒喊道:“大表哥,這水好清涼,你不下來嗎?”言罷,纖手揮揮,洛天舒忽感這一生為恨而活,從未真心做過什麼,蕭雨這般邀請,他竟著魔似的脫去靴襪,踏入水中,果然這清涼的泉水似可以滌心一般讓人拋卻一切煩惱。
他一步步走到蕭雨麵前,臉上露著發自心底的笑,說道:“語兒,不覺得這泉水太冷了麼?”他是擔心蕭雨。
蕭雨淡笑道:“不怕,過去我有想不通的事情時,便是用井中的冷水浸手,沒想到浸足更加清爽宜人,還解了蒙汗藥的餘症。”話猶未完,她輕抬玉足踢了出去,十足一個小孩子模樣調皮可愛。
洛天舒心靈一震,原來她和自己這般相似,他也是以冰冷的水滌心,讓自己永遠平靜,不驕不燥,練得了於人前無論何時何事不悲不喜,麵無變化。
“這小溪流向哪兒裏?”蕭雨清脆的問著。
洛天舒柔聲答道:“涼都。”
兩人默然不語,涼都,原本應該是他們的目的地,不知何時於他二人來說好似地獄般不願前行。
蕭雨緩了緩心神,沉靜輕柔的說道:“那我們順溪而行吧?”
洛天舒點點頭,二人不約而同悠然的施輕功飛起各自取來鞋襪,拎在手中,便踏溪而行了。
點點星光閃動,明月害羞的忽而顯身,忽而隱在雲後,似乎在和他們捉迷藏,而星光下閃閃斑駁的溪水中行走著兩個如仙的少年男女,一路歡聲,有誰看得出他們將來會是怎樣的惡鬥。
夜鶯輕唱,泉水叮咚,暖風輕拂,腳踏冰涼徹骨的溪水,不知他二人是否以此來讓彼此的心尚存最後的一份冷靜。
這夜居然全無困意,兩人戲鬧前行,一對小夫妻的姿態,有山水為證,有鳥魚同行。
不知不覺間,墨幕漸亮,黎明將至,雖然嘴裏不說,可二人心中已有了難舍的痛楚。
“這溪水自前方便要流入蘇楊河了。”洛天舒極不情願說這句話,因為到了蘇楊河便是到了涼都,蕭雨聞言,果然一怔,既而臉上苦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