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西莫夫:台球(1)(1 / 3)

詹姆斯·普利斯(我想我還是該稱呼詹姆士·普利斯教授,雖然不提他的頭銜,但我指的是誰,保險近人皆知)說起話來總是慢吞吞的。

這我清楚。我采訪他的次數可不少了。他有自愛因斯坦以來最偉大的頭腦,不過這個頭腦思維並不敏捷。他承認他的遲鈍。也許正因為他的頭腦太偉大了,才無法敏捷的思維。

他往往慢悠悠的,心不在焉的說上幾句,就思考開了,然後再說上那幺幾句,就連談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那巨人的頭腦也會東拉一點西加一點的沒個準譜兒。

明天會出太陽嗎?我想象的出他那遲疑不決的模樣。我們說“出”是什幺意思呢?我們能肯定明天一定會到來嗎?“太陽”這個詞兒用在這裏合適嗎?

有了這種談吐習慣,再加上一幅略呈蒼白,平淡無奇的麵孔,除了慣有的猶豫不決的神色之外總是毫無表情;還有梳理的整整齊齊,略覺花白的頭發;那一成不變的剪裁老式的筆挺西裝;詹姆士·普;理斯的形象就活靈活現了---這是一個完全缺乏魅力的孤僻的人。

這也就是世界上除了我本人以外,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個殺人犯的原因。即使我,也沒有什幺把握。他畢竟是思維遲鈍;他一向思維遲鈍。能想象他會在緊要關頭振作起來敏捷思考,迅速行動嗎?

這都無濟於事了。就算他殺了人,他也已經安然脫身了。現在要想翻案早已為時太晚,哪怕我決定發表這篇東西也無濟於事了。愛德華.布魯姆是普利斯的大學同學,有是其後二,三十年始終長期共事的同僚。他們年紀相同,有都是過獨身生活,但是除此以外,其它的一切卻是截然相反的。布魯姆高大魁梧,大嗓門,急性子,充滿自信,象一道閃電那樣引人注目。他的思路急如流星,能在瞬息之中出人意料的抓住問題的實質。普;利斯是個理論家,而他不是;布魯姆沒有耐心搞那玩意兒,也沒法集中精力緊張思考單一的抽象理論。他承認這點,並以此而自鳴得意。他有一種神奇的才能:擅長將理論付諸應用,擅長發現使它能被人加以利用的途徑。他能不費什幺勁的從抽象結構的冰冷的大理石上悟出一種奇妙裝置的複雜設計。隻消他略施小計,石塊就是脫胎換骨,化為那種裝置。有一種並非十分誇張的流行說法,說布魯姆造的東西決沒有不靈的,決沒有拿不到專利的,決沒有無利可圖的。他四十五歲時候,已經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了。如果說技術專家布魯姆也得格外倚重什幺特定的東西的話,那就是理論專家普利斯的思想方法。布魯姆最偉大的新發明都源於普利斯最偉大的思想,可是當布魯姆的財富和聲望與日俱增之際,普;利斯隻不過在同僚中獲得了特殊的尊敬。

所以,在普;利斯提出兩場論時,布魯姆會立刻著手製造第一台供實際應用的反引力裝置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拭目以待的事兒。

我的任務是向“電訊新聞社”的電稿訂戶介紹人們對兩場論的關注情況。要完成這項工作就得想法子和人打交道,而不能和抽象的概念打交道。由於我的采訪對象是普利斯教授,這活兒可不輕鬆。

我當然要問到大家都很感興趣的反引力的種種可能性而不會追問那誰都不懂的兩場論。

“反引力?”普利斯抿緊蒼白的嘴唇思索著,”我不能完全肯定有這種可能,或者將會有這種可能性。我還沒有完全搞清兩場方程會不會有盡解式,它們必須要有……當然……如果……"他丟下了話題,又陷入了沉思默想。

我拿話激他:“布魯姆說他認為可以造出這種裝置來。”

普利斯點點頭。“對,不錯,但我感到懷疑。埃德.布魯姆過去確有驚人的絕招能獨具慧眼。他有非凡的智力。那確實使他富足的可以了。”

我們坐在普利斯那套普普通通的中產階級水平的寓所裏。我禁不住往旁邊瞟了幾眼,說真格的,普利斯還算不上富有。

我並不認為他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看到我四處打量,我想他也有同感。他說:純粹的科學家通常獲得的報酬並不是財富,那甚至也不是他們特別向往的報酬。”

也許是這樣,我想。普利斯的確得到過與眾不同的報酬。他是曆史上第三個兩度獲得諾貝爾獎的人,也是第一個兩度獨享過自然科學項目獎金的人。這可沒什幺好抱怨的。要是他不富有,反正他也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