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死法,依舊超出了他自己臆想之外。

在以往那些高踞寶座的寂寞日子裏,他無聊的想過自己的死法,崩於某殿,葬於某陵,諡號某帝……無論怎樣的死法都是那樣沒趣,唯有想起一種死法他會微笑——他想死在她身側,白發蒼蒼的一對老頭老太在各自的搖椅裏相顧而笑,在人生的大限時刻,各自握緊對方生滿老人斑的手,再一起輕輕垂下……何等的圓滿的幸福。

如果能有那樣的死法,他願意用自己的壽命去換取,然而內心深處不是不知道,但凡最美麗最令人神往的,多半都隻能是夢境。

如今……這樣的死,好吧……雖然慘了點,但是好歹也是死在她麵前,死在她身邊,和那個夢境,其實也差不多吧?

戰北野在抽搐的疼痛裏自欺欺人的微笑,他並不去想自己一旦真的被烤死,孟扶搖還是擺脫不了被卷入火洞屍骨成灰的命運,在他看來,盡力便成,生死本就是不那麼重要的事,他要做的,就是永遠不讓她死在自己之前!

火舌倏進倏出,一點點侵吞著人的意誌,戰北野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了。

他垂下頭,細細看孟扶搖眉眼,他看得出,孟扶搖即使在沉睡,也依舊在掙紮,以至於額頭也無聲沁出密密的汗,那樣的掙紮看得他有些心痛,不禁輕輕歎息一聲。

可憐的扶搖……一生裏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一生裏雖居於人世之巔卻也一生苦痛掙紮,那些榮華富貴富有天下,明明到了手,竟然一天也未曾享用過,做人苦累如她,這一世可睡過幾個好覺?

下輩子,做個普通的女子吧,你耕田來我織布,你挑柴來我下廚,山野村婦,簡單而樸素的幸福。

當然,那個村夫,得是我……

戰北野一笑,想著,隻要自己和扶搖的死訊傳出去,這五洲大陸,便要再次亂了。

他自從來穹蒼,已經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雖然穹蒼獨立國土,和大瀚遠隔兩國,他無法帶自己的大軍逼近穹蒼,所帶的貼身護衛雖不少,但在接近長青神山時他便讓他們在山下待命,不必上山枉送性命,但是他事先囑咐過,一旦自己和扶搖出事,這些人會第一時間離開穹蒼,持他的手書向扶風雅蘭珠借兵,如果這些人離不開穹蒼,那也沒關係,他走之前還留了密信給小七,一旦得到自己不利的消息,或者自己半年內沒能傳任何消息回來,無論敵人是誰,立即發兵!

大丈夫死則死耳,仇怎可不報?

至於自己死後,衝動暴躁的小七會怎麼報複諸國,會怎麼掀起大亂,他才不關心,自己都死了,還操心那麼多做什麼?

他走之前已經留書雅蘭珠,萬一有什麼意外,雅蘭珠說過,會替他照顧太後,母親有人照顧,他再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事。

心頭灼熱,一身焦火,全部意誌靈魂都似要化成火山中滾燙的灰……飄揚在天地間。

戰北野的手,緩緩的鬆開……

眼前突然飄過一小團雲,快速的,閃電似的一掠。

戰北野怔一怔,刹那間瀕死的意誌中模糊的閃過一個念頭——這裏的雲絮都悠緩飄蕩,為什麼這團雲特別的快?

那團雲一閃便到了他麵前,撲上他胸前孟扶搖,一口便咬向了她後頸。

戰北野看清楚那東西,目光一亮。

那隻耗子!

元寶大人直撲孟扶搖,雪白的大牙嚓的一亮,瞬間啃破她頸項,卻隻破了一點皮,不傷血脈。

孟扶搖立即睜開了眼睛。

長青神獸的唾液,在長青神殿這地方,本就是極寶貴的東西,隻是向來浪費在了堅果和甜食上而已。

孟扶搖一睜開眼睛,看見元寶大人目光一喜,再看見戰北野,臉色立即變了。

戰北野怎麼突然瘦了也黑了?

再一轉眼看見他身後火洞,立刻撲過去,一把將戰北野拉開,順腳將雲痕勾住,元寶大人一人一口全部啃醒,眾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那火洞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