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極沒有動,閉上眼睛。

“還有件事……”那人踮起腳,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長孫無極默不作聲聽了,“嗯”一聲,問:“……怎麼做?”

那人咬著牙,猶豫不語。

“沒事。”長孫無極觸及掌心裏的手,隻這一瞬間那原本溫暖的掌心也微微沁了汗,他安撫的握握那手指,道:“盡管……去做,我……沒事。”

隨即他鬆開手,蒙麵人怔怔立在當地,細細摩挲著手指,仿佛要深深體味那刹那的接近和溫暖。

很久以後低低道:“我走了……”

長孫無極微笑淡淡:“小心。”

蒙麵人又猶豫了一陣子,才匆匆轉身離去,黑色身影剛剛消失在崖下,長孫無極臉上笑意已經淡去。

他低低道:“扶搖……”

情勢對她不利如此,他不得不拚力一搏。

微微仰首,在裂膚穿骨的冰風之中默然思量半晌,他突然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

冰洞透明,一覽無餘,長孫無極的目光,卻像在尋找著什麼。

高天之上透來的月色,灑在刑架之下,拉出長長倒影。

九天之巔因為位置和角度的關係,常年不見月色,隻有每年八月十五,才會泄入一縷月光。

那月光自遙遠長天而來,照亮今古,照人別離。

長孫無極臉色蒼白,如這月色清涼。

長天明月,人月兩圓,然而他和扶搖,一個拘於高山之巔,一個困於九幽之境,心心相念,卻不得團圓。

甚至也許……再無相見之期。

危機四伏,殺氣相逼,兩人都命懸一線,在命運和機遇之中險險的走鋼絲。

然而自己的命運,怎麼可以掌握在別人手中?

長孫無極的目光,順著月影緩緩走了一圈,隨即落在了左邊洞壁之上。

那裏,不知何時打上一簇月光,平日看來毫無異樣的洞壁,如今看來卻出奇的光芒閃亮。

長孫無極眼神一閃,立即側頭看看刑架。

冰洞不是渾圓的,刑架雖然在正中,但離左邊洞壁卻更近些,但是以他現在的位置,還是夠不著的。

左手被釘死,長釘穿透,要想靠近洞壁,必須橫移,那意味著,要被長釘生生橫拉,拉裂肌骨,拉開腕脈。

一不小心便會失血而死,再不濟,這手也難免廢了。

長孫無極看著那位置,算著距離,隨即突然將手往下一沉!

鮮血狂湧,在長釘上拉出深深穿透縱貫傷,已經隱約透光。

手腕裂開,卻已經能夠微微活動,並避開了動脈的位置。

長孫無極看也沒看一眼,調整長釘位置,慢慢橫移,指尖一點點觸向洞壁的位置。

每移動一點,便是一道貫穿的撕裂傷,連同左肩都在扯裂,鮮血滴滴答答落下來,越流越急,順著長釘滑落,染紅衣襟,再在刑架之下積了一灘觸目的鮮紅。

長孫無極卻隻平靜的,毫不猶豫的向著那個方向,以絕大的忍耐力,承受這酷刑般的痛苦,慢慢撕裂肌膚,慢慢以血肉向前挪移,直到指尖突然一涼,觸著了冰冷的洞壁。

長孫無極籲出一口長氣,這一瞬間才浸出滿頭冷汗,混著血色簌簌掉落。

洞壁被冰層覆蓋,以長孫無極現在的體力,也沒有辦法擊破堅冰,他一反手,撈了一手自己的鮮血,捂在洞壁之上。

熱血漸漸融化冰層,血色手印之下冰水混著血水滑落,長孫無極的手指,終於觸到了一件東西。

他手指一拈,緩緩抽出那一方深埋九天之巔洞壁數百年、除了他無人知道其存在、保存良好的長絹。

在冰壁上拭幹淨手,小心的將那一方柔軟的絲絹握在掌心,長孫無極長長籲一口氣,露出一絲塵埃落定苦心不負的欣然笑意。

扶搖……相信我……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能保護你。

隨即他暈了過去。

頭頂劍光交剪,身下幽魂噬人,身在其間,避無可避。

孟扶搖一閉眼,“千斤墜”加速墜落!

和一劍穿心比起來,她寧可選擇先墮入泥濘,哪怕注定是死,她也要多掙紮一刻,哪怕死得更難看,隻要能多活一刻,她也毫不猶豫。

她不是單單為自己活,還有那麼多她所在乎的,也在乎著她的人們。

一路血雨,好勇鬥狠一時之快已經不會再是她的最終選擇。

墜落!風聲虎虎,四麵光影一亂,身後德王幽魂,張著沒有舌頭的血口迎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