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突然動了動。

不告訴她……不告訴她。

不是為了能夠從頭開始——燕驚塵笑一笑,知道自己是妄想,扶搖不是尋常女子,即使記憶不全,她依舊精明犀利,她會由心判斷,他想要再獲得她根本很難。

他隻是希望,能和她共有一段她不再憎厭他的日子,抹去那些難堪的兩人之間的記憶,隻是希望能多看這樣不含任何敵意和鄙棄的笑容,多一天再多一天。

“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遙遠。”他答,“說實在的我們沒有見麵已有很多年,連我也不清楚你的近況。”

孟扶搖“哦”了一聲,道:“是啊,時間久了,哪裏還知道得那麼清楚。”

她扒著船舷,迎風灌著酒,風掠起她的長發,有些絲縷散開,在燕驚塵麵上掠過。

拂麵之香。

燕驚塵閉上眼,感受著這一刻她最靠近他的距離,感受著那一絲發的氤氳香氣和潤澤,再睜開眼時,滄海生波,星光欲流。

而孟扶搖,目光始終看著前方,看著那一點星芒璀璨的地方,極北之北。

她的心中伴著那些灼熱的酒液,不斷隆隆滾過一個聲音,

“我要你知道,人生裏再怎般滄海桑田,有些記憶和堅持永遠不變,十年……二十年……一輩子……永遠都是第一天。”

扶風鄂海之上,從此多了一支特別的海寇。

該海寇十分斯文——他們不殺人,攔下商船後隻索取貨物總價百分之二十的過路費,有時還會解救一下被其他海寇殺人越貨的商船,當然,忙不是白幫的,也支取百分之二十的辛苦費。

該海寇十分凶狠——他們遇見同行,必定要狠狠痛揍,打得他們哭爹喊娘抱頭跳海為止,有時直接闖進人家勢力範圍內的島,武力征服,其實該金鯊海寇武力並不如何強大,卻有個無比強大也無比無恥的頭領,這個頭領明明武功一人能揍倒一船,卻堅決不肯多費一分力氣,每次都一定要找對方頭領單挑,然後一刀拍死之。

拍死首領,其餘人也就隻好乖乖聽話,金鯊海寇的名聲在扶風海域越發響亮,旗下海寇船越來越多,漸漸發展成幾乎獨霸海麵的海寇勢力,形成了一支不殺人隻要錢的海上幫派。

壯大到一定勢力後,惡趣味的孟扶搖將金鯊改名維京,扶風海上的維京海盜,由此誕生。

對於過往商船,十分歡喜海寇們這樣的改變,比起以前不僅搶錢還要殺人的海寇,現在的海寇更強大卻更人性化,百分之二十的過路費,買上一路平安,劃算。

於是,孟海盜就任以來,創造了扶風鄂海有史以來打劫打得最受好評的記錄,據說扶風有家經常從海線貿易的大戶,為此特地送了維京海寇老大一麵錦旗,上書:“百姓衛士,造福桑梓。”

造福桑梓的孟海盜,心中想的卻是更重要的計劃,她始終在不停的換船,在不停的挑選精於水性的水手,在不停的操練一支水下作戰能力強大的海寇力量——她詢問過絕域海穀的情況,知道那裏地形複雜,等閑船隻根本進不去,她必須做好準備。

另外還有一件事,她心中時常掠過,卻始終沒有想出來,隻好先擱下。

燕驚塵時時伴在她身邊,做她最忠誠的軍師,孟扶搖是個怕煩的,很多事都不願理會,更多的時間用來練功衝級,大多都是燕驚塵出麵,兩人搭檔默契,縱橫海上,除了一兩支特別桀驁的海寇,基本上所向無敵。

孟扶搖並沒有獨霸海上的心思,一兩個家夥不聽話也無所謂,隻要不影響她的最終計劃就成。

這一日維京海盜們依舊在海上收保護費,商船二話不說的將銀子搬出來,燕驚塵親自站在船頭清點,孟海盜閑著沒事,戴著個命人改製的翻簷帽,係個紅領巾,戴黑色眼罩,全套COS海盜打扮,站在船頭作凜凜迎風狀。

她“看”著什麼也看不清楚的單調的紅色海麵,模模糊糊想著一個人的一句話:“我要把你放在我眼睛看得見的地方,省得一不小心你就不見了。”

現在,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我們互相找不著了。

卻有一艘船無聲無息的靠近來。

“咻!”

一支響箭攜著尖利的哨聲和巨大的衝力,流星般直射船頭遙遙高立的孟扶搖,箭未至半空中已經帶起了猛烈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