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見過上萬人的軍隊同時出現在一片空曠的原野的人,是很難想象到,那是一副怎麼樣的情形。
有一個成語,叫做“草木皆兵”,意思大概就是指看到那些隨風搖擺的樹叢草木都心驚膽戰的以為是敵人的伏兵的意思,很多人望文生義,以為這不過是文人們的一種誇張修飾的手法,可是如果現在,有這麼一個人站在這天色逐漸暗下來的山崗上,朝著下麵黑壓壓的一片營盤看去的時候,他就會發現,這個沒有什麼詞語,再比這個成語更能傳神的形容他眼前看到的這一切了。
晚風輕輕的吹拂,草叢樹木中的營盤,士兵們若隱若現,一眼看過去,無邊無際都是影影綽綽,哪裏是草,哪裏是人,就算是目力再好的神射手,也會變得混淆不清。
上萬人的軍隊,包括士兵,民夫,牲畜,共同組成一個龐然大物,這些人行進、駐紮就像是一個緩緩移動的活動城堡,就這樣按著每日四十裏裏的速度,朝著自己的目標,固執的推過去,試圖阻擋他們腳步的那些散兵遊勇,或者是說,來不及避開他的那些散兵遊勇,都在他前進的路上,被他無情的碾得粉碎。對於這樣的龐然大物,要想阻止他的腳步,隻可能是和他同樣的龐然大物,軍隊,或者是城池嗎,其他的,不值一哂。
軍官們將餐桌放在營地的外麵,和那些普通的士卒一樣,在外麵用自己晚飯的時候,第一輪派出去的斥候,已經回轉過來了,側翼有騎兵護衛,後方是糧道,唯一可能出現敵人的正前方,斥候們也明確的報來了消息,至少,在前方三十裏,目前沒有發現任何的大股敵人的蹤跡。
這樣的舉動,偵察,偵察再偵察,每天都要做上很多次,不光是軍官們不覺得慕詩此舉有什麼不妥,就連親自執行這偵察任務的斥候們,也沒有任何的怨言。斥候就是整個大軍的眼睛,眼睛若是沒有發現敵情,固然是好事,但是,若是應該發現的敵情,卻沒有被發現,那對於所有人來說,就意味著,很可能在一片自己不能掌握主動的地方,被對方設下戰場,或者在自己剛剛拔營的時候,遭遇到對方的偷襲,無論是哪一種,失去了先機的風字營,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韃子會大隊出現嗎?這一點,從將官到士兵,風字營裏,每一個人都沒有絲毫的懷疑。情報中,從新義安渡江過後,在韃子駐守的定州,宣川,鹽州這幾個大些的城池中間的那些小的城鎮鄉村,都有或多或少有些韃子駐防的。而慕詩的西路軍一路開過去,出了剛剛開始有幾個城鎮的韃子,不明不白的和斥候們或者是教習營的士卒們,廝殺了幾場,白白為他們增加了一些戰績以外,這連續數日以來,經過的地方,別說是韃子,連跟著韃子後麵一直耀武揚威的那些蒙古牧民或者是朝鮮士兵,一個都沒有看到。
就是再愚鈍的人,都知道這是韃子在收縮兵力了,隻不過,這大軍每日行進,一步步快逼近最近的定州城了,這些韃子到底是打的固守待援,還是收攏人馬奮力一戰的主意,就誰也難以捉摸了。不過,不管如何,遲早會有一戰,這一點,風字營上下卻是已經是共識了。甚至在士卒中,還有了這樣的說法,反正是早也要打,遲也要打,不用痛快打一場!幹掉了這些能打的,大家都省心了。
對戰韃子,似乎所有的人,都信心十足,整個軍營裏,洋溢都是不屑,鄙夷,勝利在手,或者是多撈軍功這樣的氣氛,從這一點來說,對於這些軍中的宣傳工作,軍務衙門還是做得非常的到位的。
“小六,你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用過飯,慕詩帶著身邊人,在中軍附近散散步,迎頭就遇見了同樣帶著一票人馬正在巡營的劉小六。身體力行,同甘共苦,這樣的作風,是每一個風字營的軍官們都牢牢記在心裏了的。
“那啥是,一營的兔崽子們憋得慌,撩撥了三營的幾個輔兵,那幾個朝鮮人,倒是挺有人緣了,就這樣幹上了?”劉小六輕描淡寫的說道,這軍中鬥毆,頭天打得死去活來,第二天攀著肩膀劃拳喝酒的,他見得多了,算不得什麼事情。
“這幫家夥,就沒安分過!”慕詩點點頭,真不算什麼大事。
“嗯,一人賞了十軍棍,晚上值夜,也就安分了!都是憋的,慕大人,你說,咱們都快到定州了,這韃子怎麼還沒動靜,怎麼也要糾集點人出來和咱們碰一碰了吧,莫不是看到咱們人多,給嚇到了?”劉小六也有點鬱悶,從平壤之戰後,他除了訓練就是訓練,人都快訓練成一個木頭了,也沒撈到仗打,這對於一個心氣極高,自認是餘風嫡係的年輕人來說,是多麼痛苦鬱悶的一件事情,尤其是,這好不容易出征,還被一個比自己遲了幾年跟隨大人的新人節製,那感覺,真的是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