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姨在這時停頓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悲戚之色。洛塵忍不住喚了一聲,“惠姨?”
惠姨歎了口氣道:“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小少爺六歲。那天是小少爺的六歲生辰,他下了學堂興衝衝的去找姑爺,卻見到姑爺在大廳裏同三公子王恬在爭執著什麼。後來隻聽姑爺說:‘我和弄玉是兩情相悅,哪裏說得上是搶奪?’王恬大怒:‘我明明打聽到沈父更中意於我,要不是你從中作梗,弄玉應該是我的妻。’姑爺似是無奈的歎息一聲:‘三郎,弄玉已經死了。’誰知王恬更加惱怒:‘你還好意思說?就是你害死了她,若她那時嫁的人是我,現在定會好好活著。’姑爺如遭重擊,蒼白著臉後退一步,王恬步步逼近:‘憑什麼她死了,你和你的孽種卻好好的活著,我要你們替她陪葬。’姑爺倏然抬頭,抓住王恬的胳膊道:‘逸兒是無辜的,你有什麼怒氣衝我來,別傷害他。”王恬推開他:‘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早就該死了,父親他居然一直包庇著你。你等著,我這就送你和你的孽子的上路。’‘三郎……’姑爺叫了一聲,猶豫一瞬後卻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進自己的胸口,他說:‘我欠你的我來還……放過逸兒……’他如玉山傾倒般倒在地上,王恬震驚地愣在原地。
站在門口的小少爺和小少爺身後的我目睹了這一切,我顫聲拉住一名奴仆讓他去請郎中,小少爺卻安安靜靜的走進去跪在他阿耶身旁,拚命的用倆隻小手堵著那個鮮血洶湧而出的傷口,他慘白著小臉說:‘阿耶,是不是很痛?你等等,再等一下,郎中就來了……’
‘逸兒,乖兒子,阿耶要去見你娘親了……你好好……活著……不要恨,不要報仇,不要,不要做官……要,快樂,快樂的活……’姑爺虛弱的笑了一下,想抬起手撫摸一下小少爺的臉,卻終是沒有成功。
‘阿耶,你說過要等逸兒長大,等逸兒學了醫術要治好你的臉,就不會痛,不會癢……”小少爺依舊捂著他的傷口。
‘逸兒,對不起……’姑爺閉上了眼睛。
‘阿耶,你等我……我治好你的臉,你就不會痛了,我知道你很痛、很癢,痛得睡不著覺,我幫你輕輕抓一下……’使君帶著人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少爺坐在血泊裏,小手捂著他阿耶的傷口,一個人慘白著小臉說著語無倫次的話。我早就軟了腿,根本拉不開他。使君想抱起他,他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阿耶,怎麼也不肯鬆手。
使君不得不命人硬拉開他,小少爺尖叫一聲昏迷過去。”
洛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緊了惠姨的手,惠姨也握著她的手,繼續說:
“小少爺一直發燒昏迷了三天,醒來後臉上可愛的嬰兒肥沒有了,黯淡的眼睛裏一絲神采也無。他不哭不鬧,就是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使君怎麼逗他哄他他也不說話。我抱著他哭,求他說一句話,可他就是不肯開口。
直到有一天,孫少爺王瑉進來,看著他挑釁的嘲諷道:‘蕭逸,我聽說你變成了傻子?’
小少爺還是呆呆地坐著,不說也不動。
王瑉繼續挑釁:‘你是嚇傻了還是發燒燒傻了?唔,你和你阿耶一個傻子,一個醜八怪……唔唔,你幹什麼……’小少爺突然紅著眼睛,衝上去掐住了王瑉的脖子,他沙啞著聲音喊:‘不許說我阿耶,不許你這麼說他……’
我急忙上前,想拉開掐著孫少爺脖子的小少爺,我哭著勸說:‘小少爺,你快放開孫少爺,這樣會死人的。’
這時別的奴仆也衝了進來,大家一起拉開了小少爺。
孫少爺差點被掐死,縱然使君平時疼愛小少爺,卻也是不會縱容他的。那天他受了家法,渾身被打得血淋淋的送回了屋子,我看著身心皆傷的小少爺,心疼的日夜流淚,眼睛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大好了。
使君送了很多上好的傷藥過來,也常常來看小少爺。他問:‘玉郎,你阿耶留給你的遺言是什麼?’
小少爺說:‘不要恨,不要報仇,不要做官,快樂的活著。’
‘那麼,玉郎,你多久沒笑過了?來,試著笑一下。’
小少爺咧了咧嘴,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看得心疼,使君把他抱進了懷裏,‘玉郎,慢慢來,這些都會過去的。’
小少爺傷好後繼續住在了王府,也繼續上宗學讀書。使君常常將他帶在身旁,日加寵愛。隻是小少爺跟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隱忍又懂事,有著不符年齡的成熟,他將一門心思用在讀書上,他最喜歡讀的是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