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身著鵝黃色流蘇長裙的那名女子,烏黑的濕發亂糟糟地纏繞在臉上,然而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
她,是宋傾月!
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合上,杜痕遠抿唇,彎下腰去。
然後——
在眾人的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中,杜痕遠一把抱起不省人事的宋傾月,轉身快步朝他的臨源閣走去。
這演的是哪一出?
一幹侍衛們麵麵相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臨源閣。
清香入鼻,香爐裏生氣的青霧嫋嫋,在這屋子中縈繞著。杜痕遠背著手,臨窗而立。窗外的小院裏,原本種了滿院子的梨花,春日花開的時候,便是滿目清白,和清香繞鼻。
梨花……
那是母後生前最愛的花。
他記得,那一年是他四歲的時候,母後帶著他在園子裏賞梨,那滿園的梨花,清清泠泠的一片,在春日的和風中微微顫抖著。
忽然便聽見不遠處的湖麵上,有樂音傳來,年幼的他雖然還不懂事,卻也看出了母後的臉色忽地一變。他轉頭,便看見一隻船朝著這梨園劃來,那船上坐著的,便是他的父皇,和曾經服侍在母後身邊的,錦葵。
不,如今應該喊她,錦妃。
待大船靠近,船上的一班樂女便停了拉唱。
母後攜著他,朝著父皇行禮。父皇隻是點點頭,便不再看母後,全副的心思,都在懷中那個嬌笑著的女子,和她手裏那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嬰孩身上。
那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李毓祺。
原本應該起身向母後行禮的錦妃,卻對母後視若無睹一般。
母後隻是訕訕地站了片刻,便領了他告退。身後卻忽然想起錦妃的聲音——
“皇上,這一院子的梨花慘白慘白的,看得臣妾心裏慌慌的,你看,祺兒的臉色都白了!”她的聲音甜膩,是一向端莊的母後所沒有的。
然後便是父皇心疼的聲音:“愛妃別慌,朕明日便叫人把這些梨樹拔了去,中傷桃花梅花桂花……”
錦妃得意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傳入耳朵,他的手握在母後的手裏,分明地感覺到那手在微微的顫抖著。他沒有敢抬頭,卻知道,母後哭了。
侍女岫玉從內屋裏出來,朝杜痕遠輕輕施禮:“大人,奴婢已經幫那位姑娘換好衣服了。”
杜痕遠轉過身來,微微點頭,示意岫玉下去。
岫玉輕輕地帶上門。
心裏卻奇怪,這位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物,大人竟會如此反常,不僅不追究她擅闖相府之罪,還讓她在這小閣裏休憩。
隻是稍後便將這想法從腦子裏拂去。
在這相府中,最忌諱的便是自作聰明地去揣度相爺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杜痕遠朝著內屋走了幾步,卻又在門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