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兒很安靜。
一直很安靜。
這些年來,她安靜了很久。安靜的忍受寂寞,安靜的數著沒有休止的等待,即使知道有的幸福從來就是不屬於自己的,她依舊在等,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在無意間,成就了一個故事,一個寫著期待的故事,隻是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孤單的空白。它本就是一個不能夠完美的故事,昨天的眼淚變成了星星,而今天的眼淚還在等,每天都有流星在下墜。
風箏兒,喜歡冰冷的風裏那朵朵隨風飄零的花兒,每一朵花兒終究有她們的歸屬,一如一個女人一生最後都會有個依靠的岸。安靜的夜,這些都是大自然付予的最寶貴的禮物,之於她便是這樣的,這樣甜美的吸引如同鮮紅的血液對一個吸血鬼的誘惑與滿足。沒有任何的誘因和動機這一切都是出於本能的。眼淚成就了世界上每一顆不快樂的心。
太陽落山的光芒反射到風箏兒的臉龐上,她像是一個沒有聲音的娃娃,靜靜的擺放在櫃子裏,精致,美麗折射出眩目的光芒卻少了靈動之氣,太過虛幻,超脫於現實之外。或許真的破碎了之後才是完美的開始。完美總是讓人望而卻步,完美的人、事、或者物,都隻能接受神邸般的景仰,他們都是寂寞的依托者。寂寞是一陣看不見的風,來去都沒有蹤影。光的影子爬滿了酒瓶的紋理,梳理出條條讓人琢磨不清的心事,風箏兒,忽然笑了笑,隨之而來的是,秦淮河裏水匆匆而去,永不複反的背影。水中背影長長久久都會有,每朝每代,唯一不同的是它們有自己的生活,也就成就了倒影裏的樣子。
她取下了耳朵上的水晶掉墜,放在那清澄的茶杯裏,搖了搖,發出一種很奇特的聲音,像是竹林裏的風聲。透過杯子裏的波光,風箏兒,看到一張微笑的臉龐。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出折子戲裏的情景:接近結尾的時候,兩個相愛的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他們一起赴死,走得很平靜。接著場景便是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般飄落下來,仿佛要用那晶瑩透明的白,純潔無暇的白,來掩蓋這個世間的罪與惡,痛苦與貪婪,欲望與無奈。戲中的男主角最後說了一句話:再回頭隻能懷念,失去並不是真正的失去,得到也不是永恒的得到,愛過,恨過也就不亡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風箏兒,邁著她的步子,和著她的節奏,走出了這個她一直生活的地方,不曾回頭。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的愛情都是一個傳說,在千年萬年中不斷被美化了,人們開始相信,然後是信仰,接著愛情就那麼自然的在人類心中占據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愛情啊,誰又真正的擁有過一生一世?或許有人曾經擁有過那麼一刹那,但是終究不能與時間抗衡,終究要回到以往的倫常裏,再多的美麗都隻不過是曇花一現,水中影子。千年的等待,沒有誰能夠成就一份愛,能滿足隻有欲望,而欲望過後便隻有無邊的空洞。物質上的滿足是一時的,而精神上的空虛是一輩子的。喜歡一個人需要一分鍾,愛上一個人需要一天,而忘記一個人需要一輩子。愛情的終點,是忘情。
風箏兒,走出小店的時候,有個年輕男子送上了一束玫瑰,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風箏兒靜靜的把花接過來,臉上少見的露出了迷離的笑容。她沒有再看送花的人,隻是很輕、很輕的說了聲:“好美的花——”,轉身的時候風裏有玫瑰的香味,他的眼中隻有她獨自一個離去的背影。蕭瑟的大樹下是他遠遠的凝視,凝視裏有他一生都無法解開的情愫,情愫裏是他的思念,隨清風遠洋。那男子隻覺得一股香風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直到靈魂深處。再回過神來佳人已經失去了蹤影,深夜裏有多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佳人難再得——”
風箏兒的手指輕輕地撫摩著那玫瑰上的荊棘,荊棘是那麼堅硬,但惟有帶刺的玫瑰才是真正的玫瑰。很多人送過她花,不同的顏色,不同的香味,她從沒有接受過,那些花不是她等待的那一朵,所以不能接受。獨自走過寂寞的長街,回憶一幕幕重演,想起那些牽手的畫麵,淚水如雨,飛落滿天。對風箏兒而言,花是她心裏永遠的痛,沒有那一朵代表愛情的玫瑰是屬於她的。她告訴自己勇敢去麵對,就算心碎也無悔。一個荊棘刺傷了她的手指,多少年來她早已經忘卻的疼痛,此刻正從她的四肢百骸流竄過來,帶著無比的凜冽與尖刻,仿佛要生生的挖出她靈魂深出的痛和許多她不願麵對的東西,往事曆曆在現,隻道:浮生如夢。她任那鮮紅的血液從她的指間湧出,漸漸的在花幹上蜿蜒出一道平靜的小溪,帶著屬於她的氣息回歸到大地的懷抱裏去。豔紅也是生命裏不可缺少的顏色,唯有血的顏色最是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