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搶上兩步,“撲通”跪倒在光弼馬前。張用濟則慢騰騰的轉過身來,瞟了光弼一眼,粗著嗓門道:“這新來的不懂事,我教教他。應該不至於礙到押衙大人您吧?”
光弼冷哼一聲,盯著那新兵問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張大人又教會了你什麼?”
那新兵正滿腔委屈呢,聽到光弼問話,他驀地抬起頭來,顫聲道:“回大人,小的愚鈍,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誤,更不知道張大人教了小的什麼。”
“老子教了你半天,你居然什麼都沒聽進去!”張用濟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指著那新兵嗬斥道:“爛泥扶不上牆的家夥!滾到一邊去。”
那新兵卻沒有滾到一邊去,雖然還跪著,不知不覺間腰已挺得筆直的,仰頭望著光弼,臉上滿是倔強。
“你叫什麼名字?”光弼心平氣和地問那新兵,“張大人是為什麼事情教導你?你把來龍去脈說一說吧。”
那新兵朗聲道:“回稟大人:在下張伯儀,魏州人氏,十天前入伍的。今天被派來北城門站崗,剛才張大人過來,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站的姿勢不對還是怎麼回事,反正張大人一走到我麵前就罵‘飯桶’,我說我不是,張大人就說我‘還敢頂嘴’,然後他就開始教我。至於他教導我的方式,大人您已親眼目睹,我不想再說了。”
光弼轉頭望向張用濟,“是這麼回事嗎?張伯儀沒有冤枉你吧?”
張用濟哼了一聲,梗著脖子道:“是又怎樣?”
光弼平靜的道:“光弼年幼的時候,喜歡讀《史記》,裏麵有一篇飛將軍李廣的列傳,其中有幾句,光弼至今不敢忘:‘廣之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嚐食。’光弼不敢要求張將軍也像飛將軍李廣一樣愛兵如子,但是最起碼,我們都沒有權力無緣無故辱罵甚至毆打士兵,就算是節度使也不能無故虐待士卒,我們大唐沒有一條軍規允許將軍可以拿士兵當出氣筒。”
“可我已經做了,你又打算拿我怎樣?”張用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慢騰騰的補充道:“我知道你看我也很不順眼,昨天你才打壓了仆固懷恩,今天應該輪到我了吧?”
“這跟私人恩怨無關,我也沒有必要看你不順眼。”光弼正容道:“你無故虐待士卒,觸犯軍紀,我如果視而不見,那就是鼓勵所有的將軍都可以隨隨便便無緣無故毆打辱罵士卒。你官至都虞候將軍,身份夠尊貴的了,我給你留點麵子,不對你實施體罰,就隻罰你這個月的俸祿吧。”
張用濟臉色鐵青,雙眼直勾勾的瞪著光弼,垂在膝邊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手上青筋暴露。
光弼對依然跪在地上的新兵張伯儀道:“起來吧,這件事你沒有錯。”
“多謝大人為在下主持公道。”張伯儀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
光弼朗聲吩咐身邊的一個親衛,“你先記下來,稍後就讓王判官以我的命令發布給朔方軍中財政管理人員。張用濟被罰下來的這筆俸祿,四分之一補給張伯儀,以彌補他無故受辱的精神損失;四分之三充作士兵福利。”
聽到光弼的宣布,張伯儀再次躬身道謝,張用濟一張臉都快黑成鍋底了,他冷哼一聲,算是勉強給自己掙回一點麵子吧,然後一言不發的徑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