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了看被晾在一邊的錢工三,問道:“你們兩個是一路的吧?貨物應該也差不多吧?”
子儀點了點頭,那姑娘立馬有了主意,“那就挑那個擔兒進去給夫人挑選唄。”
子儀回頭對錢工三道:“錢三,今兒你走運了,去吧。”
錢工三慌忙拿扁擔挑起擔兒,還沒行動呢,那姑娘就皺起眉來,道:“不行,不能讓他進去。”
子儀懷疑地盯著姑娘,姑娘解釋道:“這人長得太難看了,夫人會不歡喜的。你跟他打個商量吧,你挑他的貨進去賣。你們既然是一路的,借他一擔貨應該不算什麼難事吧?”
子儀轉過身來,錢工三賊笑道:“郭大,你那些貨都是靠臉賣出去的,如今還要挑貨到人家屋裏去,小心貞潔不保啊。”
錢工三跟子儀說的雖然是漢語,那姑娘卻也聽懂了。她拿手帕掩著紅紅的嘴唇,哧哧笑道:“你這人真不要臉,又長得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難怪貨都賣不出去呢。”
子儀沒好氣地推了錢工三一把,錢工三放下擔兒,道:“你進去吧,如果進去久了我就不等了。咱們醜話說在前麵啊,你賺的錢要分我一半。”
那姑娘笑著對子儀道:“跟我來吧。”
子儀跟著那姑娘登堂入室,兩人來到一個靜悄悄的偏廳裏,姑娘給他搬了個胡凳請他坐下,然後道:“小哥稍等一等,我這就去叫夫人來。”
這姑娘真是的:請他坐、請他等,都不知道給他倒杯茶來。
子儀百無聊賴地打量四周。心中思忖:不知道這位要買胭脂、花粉的夫人是悉諾羅什麼人,應該是悉諾羅的妻子吧?如果是他母親,應該被稱作老夫人才對。但願從她嘴裏能套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
子儀正胡思亂想間,隻聽得一陣環佩叮咚,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子儀抬起頭來,一位穿著大紅唐裝的貴婦人推開門,走了進來。她看來年齡不大,約莫三十掛零。子儀可以肯定:這人的身份一定是悉諾羅的妻子。
子儀趕緊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郭大參見夫人。”
“小哥請起。”婦人走了過來,盯著子儀看了又看,忽然揮起手絹兒在子儀臉上一拂,笑道:“小哥長得好俊。”
對待一個陌生的貨郎,這婦人的舉止未免有點突兀。子儀慌忙後退幾步,退到貨擔邊,伸直了腰,揭開擔子上的紅羅,道:“請夫人看貨,都是從西域來的,希望能入夫人的法眼。”
婦人擺了擺手,道:“不忙看貨。從大唐而來,真不容易啊。小哥該跑了多少路啊?”
子儀賠笑道:“做生意嘛,當然要勤快跑腿。”
“小哥真是勤快。”那婦人走到桌邊,提起桌上的茶壺,又從櫃子裏拿了一個瓷杯,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著遞給子儀,笑道:“你跑路辛苦,喝杯茶吧。”
子儀道了一聲謝,表麵上誠惶誠恐地接了茶。心裏卻是暗暗打鼓:這女人的態度不對,似乎根本就不是買脂粉的,別真被錢工三那烏鴉嘴說中了吧?賣脂粉賠個笑臉也就罷了,難道探個消息還要出賣色相?
子儀低頭看了看杯子裏的茶,茶水暗紅,茶是涼的。如果放春藥什麼的話,最好的溫度是不冷不熱的。那麼他手裏這杯應該沒搞什麼鬼。看這顏色,似乎是雲南等地方出產的磚茶。
雲南磚茶味道苦澀,完全不能跟江南地方的茶比,子儀以前根本不喝這一類的茶。他皺了皺眉,隨手放下那杯茶,賠笑道:“多謝夫人抬愛,隻是在下涼白開喝慣了,一向都不怎麼喜歡喝茶。”
“喲,這麼不給麵子啊?”夫人笑著走了過來,舉止有點輕佻。
這一次,子儀不躲了,他倒要看看,這位夫人究竟想幹什麼。
那婦人猶豫了一下,伸手勾上子儀的肩膀,彎著腦袋盯著他,問道:“小哥不會是嫌棄我的茶不好喝吧?”
作為風月場上的老手,子儀心中早已亮如明鏡。他跑吐蕃來,本來是想伺機營救光弼的。看這形勢,他連光弼的人還沒見到,就要先給光弼的對頭悉諾羅戴綠帽子了?
那婦人見子儀不躲不動,她更加放肆起來,居然伸手在子儀臉上摸了一把,笑道:“這唐人的臉皮兒就是不一樣啊,又滑又膩又細,摸起來真是舒服。”
子儀掙開她,後退一步,低頭道:“請夫人不要這樣,這在漢家是有違禮法的,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去,我郭大的臉都不知往哪兒擱了,而且你家將軍的名聲也會很不好聽。”
婦人嬌笑起來,說話的聲音也嗲得要命,“小哥這是害臊了?沒關係,我們吐蕃跟大唐不一樣,在我們這兒不算什麼,很正常的。”
正常才見鬼了。子儀在心中暗罵一聲:悉諾羅要是知道你給他戴綠帽子,他不剝了你的皮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