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見鶯鶯對隔壁姑娘們唱的詩歌上了心,她反正也閑著沒事,鶯鶯好奇,她也樂得有點事做。李夫人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手抄詩集來,翻了幾頁,捧著詩集走到鶯鶯麵前,道:“《長信秋詞》是王昌齡寫的一組宮怨詩,寫的都是皇宮裏不得寵的女孩子的寂寞和傷感。”
皇宮裏不得寵的女孩子,那不就是像她一樣被夫婿嫌棄的姑娘嗎?鶯鶯心裏酸酸的,勉強微笑著聽婆婆給她講詩。
鶯鶯雖然不識字,卻是冰雪聰明,那幾首宮詞李夫人隻稍一講解她就明白了。李夫人講完了,鶯鶯提出一個疑問:“母親,既然是秋天,詩裏的姑娘為什麼還要拿著扇子呢?”
李夫人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角,道:“我倒忘了告訴你,這裏還有一個典故的。‘長信’本來是漢宮名,漢代失寵才女班婕妤就居住在長信宮。班婕妤寫過一首詩:
‘新裂齊紈素,皓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扇子再珍貴,到了秋天還是會被扔到一邊。班婕妤自傷自憐,她用秋扇比喻自己被皇帝冷落的心情。後來詩歌中的秋扇也都是這個意思。”
鶯鶯傷感起來,原來像她一樣可憐的女子居然還不少。班婕妤,不用問那也是一位既聰明又美麗的女子了,可惜這樣的女子也嫁了一個對她根本就不上心的男人,她一天到晚見不到這個男人的麵,偏偏還天天聽到這個男人的消息,這個男人跟別的女人沒日沒夜載歌載舞的親熱。她跟他相隔隻是咫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卻是天涯一樣遙遠。
這樣看來,班婕妤一定比自己更可憐了。她不僅被男人拋棄,她甚至連自由都沒有,因為她嫁的那個男人是皇帝。她一天一天絕望的等待著,幻想著那個男人哪天突然回心轉意,她被等待和幻想麻醉著,直到生命結束。
這樣的生活太殘忍了。鶯鶯心頭像被什麼堵著一樣,鼻子酸得要命。不!她不要做班婕妤第二,她一定要想辦法改變命運,她不能困死在李家這個牢籠裏。如果李光弼不能給她幸福,那她隻有改嫁,她要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找個好人嫁了真的好難啊,她的幸福究竟在哪裏呢?想到艱難曲折的未來,鶯鶯忍不住又咬牙切齒起來: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你明明是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人啊,你孝順父母、愛護弟弟,為什麼偏偏對你媳婦兒這麼殘忍?
李夫人輕輕推了推鶯鶯,關心地問:“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鶯鶯揉了揉眼角的淚水,低聲道:“母親,我想改嫁。”
“什麼?”李夫人吃了一驚,道:“鶯鶯,你過門這才多久啊。我知道光弼對你有點過分,可他不是在給他父親守孝嗎?按照漢家禮儀,守孝期間他是不能跟你行房中之事的。而且,我也會去勸他的。我都說了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回心轉意的。”
鶯鶯知道婆婆在乎她,可她不能跟婆婆過一輩子啊,她在乎的人是李光弼。但是李光弼對她那態度,他們還有希望嗎?
李光弼為什麼會那麼對待她?她有那麼討人厭嗎?如果她沒有問題,那就是李光弼有問題了?他冷落她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鶯鶯不願再跟李夫人打啞謎了,她抬起頭來,問道:“母親,您兒子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鶯鶯的聲音聽來異常嚴肅。
李夫人苦笑一下,可不是外麵有人了麼?可是光弼跟郭子儀,那都是些什麼事嘛。這種事情她不能讓鶯鶯知道。
李夫人沉默半晌,才道:“鶯鶯,你是聰明人,我也不瞞你。在你過門之前他就喜歡上別人了。不過,他跟那個人完全沒有可能的。好孩子,隻要你還願意相信我,隻要你還願意留在李家,我跟你保證:光弼的夫人隻能是你。”
她不稀罕做李光弼的正室,她稀罕的是李光弼的愛。她要這個男人愛她,關心她,給她幸福!
鶯鶯懷疑地望著婆婆,一字一頓道:“我不管他跟外麵的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我隻要他喜歡我。您有把握讓他喜歡我嗎?”
李夫人猶豫起來,她能讓光弼喜歡鶯鶯嗎?光弼和子儀一直糾纏不清,看那樣子似乎已經不死不休了。不過,光弼必須有個家啊,光弼也不是傻子,他怎麼能完全不為自己考慮呢?人都娶進門了,就算他不喜歡鶯鶯,他也必須要接納鶯鶯啊。
李夫人也嚴肅地回答:“好孩子,我一定會勸得光弼回心轉意的。你是一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媳婦兒,比他外麵的那個人強了不知幾千幾萬倍,光弼雖然一時糊塗,但他也不是傻瓜,遲早他會明白這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