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芹說:“爸爸已經醒了,我得去幫爸爸洗漱一下,換件衣服。小夢,你快吃。果子,你等下開車送爸爸和小夢去醫院。”
阮香芹噔噔噔上樓。杜小夢火速結束這頓午餐。林果子也不去幫朱珠的忙,仍然沒話找話地和小夢搭腔:“對了,你知道嗎?你出事的時侯,接連一個月各大報刊各大傳媒都報道了你的消息呢。都在為你惋惜。後續報道綿綿不斷,誰知道不到兩個月,你的事居然再也無人問津。他們又去關注新的美女作家,新的娛樂明星了。這真是一個功利社會,速食時代啊!愛情速食!新聞速食!明星速食!連作家也速食!我看再發展下去,連畫家也速食了,爸爸再不康複,不出兩年人們該完全忘記杜墨然為何許人了。”
杜小夢淡淡一笑:“錯。這並不是這個時代的問題,也不應該怪這個時代。事實上,放到哪個朝代都一樣。這就是人性。人之初,本如此。沒什麼可氣的。再說,我相信真正有價值的畫和文學作品是不會被時間淘汰的,除非我寫出來的作品真的如爸爸所說是廢品,真要那樣,就是我的問題了,怪不得別人。”
林果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奇怪道:“真是納悶,你怎麼變得這麼理性?你的憤世嫉俗呢?你動不動就發作的小姐脾氣呢?以前,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你就大發議論,大動肝火,還得非常非常及時的在你的博客裏大放厥詞。現在怎麼淡下去了,這可不象當代高效時尚的言論達人哦。”
“達人?我還當過古人呢!人若在曆史長河裏走一遭,保證會將許多事情都看開。”
“什麼什麼?”林果子顯然沒聽懂。
杜小夢不再理會,趕緊溜上樓找老爸去。
天香樓配備了一部小麵包車,價值才三四萬,與當初的寶馬不可同日而語,純屬送餐進貨方便,當然也有一大部分是為了接送病人放輪椅方便考慮。杜小夢幫林果子把杜墨然搬上車時,不小心手指被車門夾了一下,痛得哇哇大叫。
“小……夢,你……你……沒,沒事吧?”
這句氣若遊絲,結結巴巴的關心將所有人的目光都牽引過去。
“天啊,爸爸,是你,是你說的嗎?天啊,你會說話了,這不是在做夢吧。爸爸,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聽聽。”杜小夢忘了手指的傷痛,撲到杜墨然身上大喊大叫。
“女,女兒,爸,爸爸,高,高興。”杜墨然臉部神經僵硬,話說得一字一頓,但眼睛炯炯有神,透著股振奮。
杜小夢和阮香芹又哭又笑,拚命點頭。這是多麼好的征兆啊。
從這天開始,杜小夢的生活就開始了忙碌的兩點一線,在醫院與天香樓之間來來回回。她嚴格遵照醫生製訂的訓練計劃行事,幾點鍾吃藥,幾點鍾檢查,幾點鍾做運動,幾點鍾按摩,幾點鍾到院子裏散步,幾點鍾吃,幾點鍾睡等等,她都一絲不苟的完成。而杜墨然睡覺時,她又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裏進行小說創作,累極了,才肯趴在床邊睡半小時,然而定了手機鬧鍾,一刻也不敢多睡。
不出三個月,杜墨然的病情已經發生極大改觀,臉部神經不再僵硬,話說得較為利索了,雙手也能動彈。可杜小夢卻日漸消瘦,直至所有人都看不下去,拚命叫她休息,勸她暫時不要再寫小說,還讓她再請一個護工幫忙照顧爸爸。
護工她請了,但小說卻沒有停寫。其實,她隻有十九歲,年輕健康,忙碌與睡眠不足不致於令她消瘦至此,單薄到好象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跑。但她無法對別人說,她的消瘦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因為思念。她更無法對別人說,她現在寫的不是小說,而是她的親身經曆。
是的。在穿越之前,她本來就計劃寫一部小說,已經熬夜寫出了前麵幾章節,因緣巧合,親曆了那一場穿越後,在重新敲打這部小說時,就自然而然完全改變了原先構思,刪去那好不容易寫出來的幾個章節,重新將自己與福臨的故事寫出來。一邊寫,一邊落淚。停停寫寫,悲悲切切。有時,寫一會兒後,她會不知不覺停下來,從衣領內掏出龍鳳珮愛撫落淚,泣不成聲。其實,她不是在寫小說,反而象寫回憶錄或者心情日記似的。寫,隻是為了重溫,重溫那段生死不移的初戀。每一個細節,每一次親呢,每一句對白,深深烙印於腦海裏,默默在心中反複咀嚼,越咀嚼越悲痛。隨著杜墨然的病情越來越好,她象無後顧之憂似的,越來越放縱自己的思念心情。
這些,都是熟睡中的杜墨然所不知道的。男護工倒是看見了,但他不以意,偶爾會打趣:“都說你們當作家的感情特別豐富,故事裏人物有喜怒哀樂,你們也就跟著喜怒哀樂,是不是?聽說有時還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是不是啊?”
杜小夢睜著朦朧的眼睛不回答。他就得意洋洋地說:“肯定是的,看你這樣就知道了。一定錯不了。”
錯不了就錯不了,杜小夢覺得不解釋比解釋好。真相往往比假相更令人匪夷所思。
杜墨然夜裏睡得極穩妥,並不需要特別看護。他也竭力趕走女兒,勸她沒什麼事就回去休息。瞧她憔悴消瘦的模樣,他打心眼裏心疼。所以晚上十點鍾,等晚班查床過後,杜小夢會將杜墨然交給男護工,自己搭地鐵回天香樓睡覺,第二天早上七點多再到醫院。而中午與傍晚兩餐,阮香芹都會做出進行過科學營養搭配的可口的飯菜和燉品,讓林果子或朱珠送到醫院。
這件差使,林果子與朱珠都搶著幹。林果子搶著幹,當然是為了在杜小夢麵前獻殷勤;而朱珠搶著幹,當然是為了不讓林果子在杜小夢麵前獻殷勤。這對活寶,每次都為了由誰送餐到醫院而在天香樓裏吵得麵紅耳赤。林果子不得不端出少東家的姿態震攝朱珠,可朱珠全然不買帳,為了愛情力抗到底,不惜冒著被炒魷魚的危險頂撞上司。最終兩人不得不達成共識,以“剪刀石頭布”定輸贏。
這天輪到朱珠送飯,來得早了些,杜墨然還沒從漫長的午睡中蘇醒。朱珠將飯菜放在床頭櫃,順手整理了床頭櫃上的雜物。杜小夢停止碼字,從電腦屏幕上方看著朱珠,越看越覺得她象董鄂妃。她關了筆記本電腦。走過去拍拍朱珠肩膀,示意她跟她出去走走。
兩人來到醫院的庭園裏散步。杜小夢默默走了一會兒,朱珠惴惴不安地跟隨著。杜小夢拉著朱珠坐在一張石椅上,隱在檳榔樹稀落的蔭影裏。
杜小夢笑著開口:“朱珠,你幾歲了?”
“二十二歲。”
“嗯,我呢,十九歲,你大我三歲,以後我就拿你當姐姐看待了哦。”
“不敢不敢,俺是河南人,農村裏來的,怎麼能跟你當姐妹呢?”朱珠有著道地農村姑娘純樸的自卑。
“哎,你再這麼說我生氣了。農村怎麼啦?農民伯伯是很偉大的好不好?沒有農民,我們哪來的糧食吃啊?總之,說定了,以後不管你拿不拿我當妹妹,我都要拿你當姐姐。”
“為,為什麼對俺這麼好啊?俺和你又不熟。”朱珠警覺起來,難道她要和她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