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版的美麗(1 / 3)

絕版的美麗

何其美

為了幫助我的一個貧困學生,我每月給她彙一次款。彙款人姓名和地址都是假的,為的是不給她增加心理壓力。

第一次彙款後不久,我上課時便發現那學生有些異樣。她深深地低著頭,顯得心情沉重而不安。看那神情,似乎是從筆跡中猜出了我是彙款人。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正是敏感且自尊的年齡,都怪我粗心,沒把事情做得周全些。

第二次彙款時,我在附言上寫了一句話:“你隻有坦然地接受幫助,幫助你的人才能坦然。”我相信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兒,一定能理解和接受我的這份善意。

新年前夕,我收到了一張特別的賀卡。雖然沒寫姓名,但我同樣認出了這正是那學生的筆跡。這張賀卡是自製的,畫麵是用碎布條兒拚成的一棵大樹。樹下是用細沙粘成的一行歪斜卻仍頑強地伸向遠方的腳印,旁邊有一行小字:“也許賀卡並不美麗,美麗的是製作賀卡的這份心意。好人便是這一棵大樹,腳印是我艱難的感激。點滴的恩情將讓我終身銘記!”

窗外,雪花大片大片地飄落,熱熱鬧鬧又無聲無息。這一刻,我真的覺得這世界明淨而溫暖。街頭待價而沽的賀卡,人人都可輕易地互相贈送,而這張精心製作的賀卡,需要怎樣的專注與細致。我隻做了一點兒小事,得到的卻是一份絕版的美麗。我想起了一句話: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這一刻,美麗的雪花片片落人了我的心田。

青春泥濘

萬山紅

1987年我從一所體育大學畢業,被分配到一個機關當文體幹部。那一年,我剛好23歲——太陽和鮮花隅語的年齡。

上班的前一天,我的一位好友現身說法地告訴我說:“你是新來的,做事要小心謹慎還要勤快,別顯山別露水。要夾著尾巴做人。”

我把他的話,當成了座右銘。

每天早晨,我早早就來到辦公室,打水、拖地、擦桌子。等同屋的人來了,他們的桌子上,早就放好了一杯升騰著熱氣的茶水。開會的時候,我像軍人一樣,坐得板板的,連一次“二郎腿”都沒敢蹺起過。有一次,機關到農村果園拉蘋果,辦公室主任對我說:“你年輕,留下來住幾天,等蘋果收齊了,我們再來接你。”我當時很感激他給了我一次可以表達豪言壯語的機會。還有一次,機關到居民區搞環境衛生,總務處長對我說:“你年輕,前邊的垃圾堆就歸你清除了。”我二話沒說,脫掉衣服就大幹起來。幹體力活,我從來就不吝惜汗水。

科長對我的表現很滿意,他像長輩似的,拍著我稚嫩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平時多看些書,充實充實自己。多寫點東西,對你將來的成長有好處。”

於是,我的桌子上,便有了莎士比亞、雨果和老舍的書。

日子在我的胡須上淡淡地過去,我在平淡的乏味中,學會了怎樣不出聲音,就能喝到開水。

有一天,我無意中經過一個辦公室,一陣狡黠的笑聲,不經意地從裏邊傳了出來。笑聲過後,就聽有人不屑地說:“一個體育棒子,會有什麼出息?”緊接著,另一個聲音附和著說:“可不是咋的,整個一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主兒。”他的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瘋狂的笑聲。我在他們開心的衝擊波中狼狽地跑開了。

同屋的馬大哥為人隨和,和我相處得很好。他知道我非常喜歡文學,有一天,他拿著一份《工人日報》對我說:“報社正舉辦‘建家征文’比賽,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我頹廢地搖搖頭,他說:“你該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才華了。”

在他的勸說下,我決定試試。我的第一篇報告文學《八年春雨》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寫出來的。

沒想到,兩個月後,它一舉奪得了全國一等獎,並收錄在工人出版社出版的《構築工會大廈的人們》一書中。

從北京領獎回來,我原以為會揚眉吐氣地得意一把,沒想到,我的處境並沒有因為我得了一等獎而有所改變。我得到的卻是人們驚異的狐疑的目光,那種目光似乎在不放心地問:“這真是你寫的嗎?”直到後來,我的一個中篇小說發表後,雜誌社寄來一筆可觀的稿費,才平息了人們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