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串爆竹放完,李吉心中的惡氣總算出了大半,但他覺得還不過癮,於是又仰起頭,對著天空大喊了一句,“爆竹燃盡,山臊、惡鬼、夕,盡除,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喊完,他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對著風吟行了個禮。
他這一禮下去,小院近旁能看到這邊情景的下人們可都犯了難。這“除夕”之後給主子祝詞行禮那是規矩,按照道理來講他們這些下人給風吟小姐行這個禮,也是應當應分的。但他們心裏是不把風吟當做大小姐的,且風吟院子裏之前從未除過夕,所以大家也就一直將這禮給混了過去。
但今天可不同了,李吉管家親自來為小姐除了夕,又帶頭祝了詞行了禮,這不用說肯定是二爺的主意啊,他們就在近旁看著,若是不跟著李管家把這禮行了好像就說不過去了,且說不準就會得罪了二爺。但若要真仔細論起來,一來他們不是風吟院子裏的下人,本是可以躲過去的,卻偏偏自己跑了過來,這是白找來的麻煩;二來他們中又有很多人確實是不敬風吟的,所以根本不願意對她卑躬屈膝,所以這突然要白白行個禮心裏實在是千萬個不願意。
所以啊,這一時之間,下人們都愣在了原地,誰也沒有率先跟著行禮。
這眼看著雙方僵持不下了,場麵一時有些尷尬。但李吉心裏憋著一口氣,他們不行禮,自己就絕不起來。
風吟有些為難,想要去扶起李吉,馬上結束這場對弈,但聞爍卻拉住了她的胳膊,堅決不讓她動一步。
風吟覺得眼前的場麵實在是不好看,臉色不由地就黯淡下來,輕歎了一口氣,低下了頭。
這時,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婆婆突然走了出來,她緩緩跨出院門,走到了門前正中央的空地上,甩一甩衣袖,緩慢卻又恭恭敬敬地彎腰行了個禮,用她蒼老卻堅定地獨特嗓音重複了一遍李吉的話,道:“爆竹燃盡,山臊、惡鬼、夕,盡除,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她這一禮,下人們中有人動搖了。婆婆畢竟年紀在那裏,資曆是他們比不上的;再者,婆婆是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是夫人的奶娘,與夫人極為親近,自然是夫人那邊的,那她這一禮,難不成會是夫人的意思嗎?難道,是夫人對大小姐的態度有了變化了嗎?
他們拿不準、猜不出,所以就有人動搖了,怕一個做不好,既得罪了二爺,又得罪了夫人。
這一動搖之下,就有人沉不住氣了。一個小丫頭放下了手中的花盆,顫顫巍巍地行了個禮,小聲附和道:“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接著,她伸出手拉了拉,她身旁的兩個小姐妹也放下了手裏的花盆,跟著她行了禮,齊聲說了那句,“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就像是大壩傾頹,撕開了一道口子,那剩下的也便撐不了多久了。於是,陸陸續續的,那些還在觀望的下人們也撐不住了,紛紛彎下腰行了禮,稀稀拉拉地說出了祝詞,“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風吟向外打量了一遍,明明是鬆了口氣的,卻不知為何竟然眼角紅了起來,她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將那水光又藏了起來,抬起頭來時想要讓他們都起來,卻又被聞爍拉住了,悄悄對她使了個眼色。
聞爍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一聲,李吉便抬頭看了過來。
聞爍看了看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外麵的那些下人們,李吉立即便會意了,他對著聞爍笑了笑,又抬頭高聲喊了一遍:“爆竹燃盡,山臊、惡鬼、夕,盡除,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這一次,在他喊完之後,下人們終於齊聲喊出了那一句,“預祝大小姐來年順遂、萬事如意!”
聞爍這才鬆開了拉著風吟胳膊的手,伸手將立即扶了起來。
風吟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四年來第一次覺得胸中竟可以如此舒爽。
她走出院門,走到婆婆身前彎腰將她扶了起來,才俯視著眾人開了口,道:“都起來吧。”
眾人一一站起,又向著門邊這死人瞄了瞄,才三三兩兩地轉身逃似地走了。
風吟不想說話,扶著婆婆便往院子裏走。
聞爍抱著竹筐,拉著李吉跟在她們身後,一臉的歡快,“行了,接下來,咱們就可以好好地貼春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