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醒來時天色已經暗沉下來了,小叔守在床前一臉的擔憂。
見她睜開眼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輕輕扶著風吟坐起身來端過手邊的瓷碗遞到她嘴邊,輕聲道:“來,先把這碗參湯喝了,剛溫過,現在喝正好。”
風吟的嘴裏正發苦想要水喝,就順著小叔的手一口氣喝掉大半碗。
喝到嘴裏時也沒嚐出什麼,等咽下後野山參的味道才在口中擴散開來,初品有些土壤的腥味,仔細回味還略帶著絲絲甘甜,倒把滿嘴的苦味衝散掉了。
於是風吟低下頭再次大喝一氣將剩下的湯水全都喝完了,小叔看她喝得精神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亮了起來,細心地將她嘴角的水漬擦幹,開口道:“你再躺一會兒,等有力氣了再起來。”
無言大師笑著走到床邊,嘴裏戲謔道:“我這顆百年山參都給她補元氣了,怎麼還能沒力氣呢,隻怕是一動便停不下來了,還是就這樣安靜呆著吧。”
風吟聽了這話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
無言大師走到屋中圓桌旁,坐於棋盤一方伸手取出一枚黑子,對吳繼風說道:“左右無事,不如再下上一盤如何?”
吳繼風看著窗外西斜的夕陽微微一笑,“天色還早,正好消遣時光。”說著站起身來走向無言大師,取笑道:“中午那一局可是你輸了。”
無言大師聞言一笑,嘴硬道,“若不是急著出去看丫頭,我定能反轉乾坤。”
說罷便聽得“噠”的一聲輕響,一枚黑子已落於棋盤之上。
吳繼風坐定後打量了一眼棋盤,劍眉微微一皺,似是對環境不是很滿意,仰一仰臉對風吟道:“你來把蠟燭點上吧,我今天要和大師好好比上一局。”
風吟點一點頭便下了床,取出一雙紅燭,點在棋盤邊靠窗方桌的燭台上照亮滿室。
自己則就近坐在桌邊椅子上,右手支起,托著下巴靠在桌上仔細看著棋局變化。
屋子裏溫暖安靜,無一字一語,隻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碰撞出此起彼伏的“噠噠”聲不斷響起。
燭火越燃越高,火光亮得有些耀眼,風吟被晃得眼睛疼,於是伸手取過窗台上的銀剪,坐直了身子仰起臉來將那一對長長彎彎的燭芯剪掉,燭光微暖,照亮了風吟揚起的半邊臉。
一清心裏一直不放心風吟,可是有二爺和師父一直守在屋裏自己也不好進去,就這麼幹焦急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了該用晚飯的時辰,才終於找到個由頭來到了客房。
直到多年之後,一清已經成了龍岩寺的老和尚,老到好多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每每回憶起年少時的歲月時,總能記起那樣一副畫麵:自己推開客房的門時,澄黃色的燭光下師父與二爺微笑著對弈,用黑白棋子無聲交流,而在他們旁邊,一位白衣少女一手托著下巴聚精會神地盯著棋局,似是為下一子該落在哪裏煩惱,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卷翹,側臉在紅燭高照下更加清晰而明麗耀眼,一室溫馨,歲月靜好。
這,是留在一清腦中風吟最美的畫麵。
這一局從夕陽西下一直下到了雲遮月明,無言大師最終還是敗在了吳繼風手下,廚房裏的晚飯也已經被一淨熱過兩回了。
等風吟與小叔吃過晚飯再從寺裏出發回府時,夜已經深了。
轎夫不在,風吟很榮幸地終於騎上了小叔的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