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梨花一枝競芳菲(2 / 2)

南陽頗有俠義盛名的劉縯的弟弟劉秀,不同於他大哥的率直張揚,是個很溫文爾雅的老實人。劉元的姐弟我清楚,但對他們的清楚,僅限於聞其名未見其身。

我將目光轉向劉秀,果然是個很柔和的人,容貌很是雋秀,一雙美須眉下眸光溫文如水,天庭飽滿,鼻梁高直,眉彎深處泛著瀲灩晴光。

“原來是劉公子。”

劉秀聽我稱他為公子,急急拱手道:“公子不敢當,我不過一介平民,二娘稱呼我文叔即罷。”

我笑了笑:“文叔君乃大漢皇族後裔,又何須如此妄自菲薄呢?”

鄧晨和劉秀皆哈哈一笑。

“不過偉兩位今日來得不巧,前些日子長兄門下的數十位門客觸犯了六筦之令①被抓,因此家弟陪長兄到縣令府進行協調了,恐怕要等上些時候。”

鄧晨聞言坦然道:“無妨。不過文叔為上賓,第一次來陰府,恐怕是要勞煩麗華你帶路參觀一下。”

“這……”我躊躇,“合適嗎?”

鄧晨笑道:“何為合適?何為不合適?次伯不在,主母和長嫂身體不適,不宜操勞,就兒、?兒(陰麗華之弟:陰興、陰?)年紀尚幼,現下這陰府可以說屬你最大,招待賓客又有何不合適?”

次伯是我大哥陰識的表字,我被這個鄧晨說的無言以對,於是道:“即如是,請。”

“請。”

“請。”

陰家府邸很大,總體設計為東南西北四院,院中有院,層層排排,廊坊沿流水蜿蜒,五十步一涼亭,百步一花圃,水榭文雕,楊柳依依沿溪而置,現今剛好是四月,鳥歌枝頭,流水迢迢,楊柳花絮翻飛,宜情宜景。我細細解析著陰府每一個景點的設計細節,劉秀聽得很仔細,常常和我對言,反觀鄧晨倒是很心不在焉的左顧右盼,偶爾嗯嗯啊啊兩聲。

唉,我再一次歎息,真真是難為鄧晨這一路不厭其煩的聽我絮絮叨叨,陰府的每棵花每棵草長什麼樣子他甚至比我這個主人還清楚。

前方有一座院落,柵欄圍牆,裏麵的景致盡覽無堵,劉秀驚豔道:“那可是……綬花?真真是稀有花種,沒想到在貴府得以一睹。”

“文叔君好眼力。此院是綬花苑,苑裏那成片的花兒正是綬花,文叔君既知此花為綬花,想必也知道這花名的由來,蔓生如綬,花形別致玲瓏,狀似金柱上雕刻的盤龍,故為綬花,花開有紫有紅有粉有白,花香淡雅清幽,且傳至很遠。大哥喜歡綬花,特為此院題名為綬花苑。又因著綬花為蘭科草本植物,所以苑牆以設計很樸素淡雅的鏤空木柵欄代高大嚴實的石砌牆,以便乘扁舟遊水時作為遠景觀賞。”

說罷,我對一直跟在我身後的琬玉悄悄耳語幾聲,琬玉神秘的從廊坊的一角拐進竹林鵝卵小路而去。

將鄧晨和劉秀請到前方築在假山石上的高亭上小憩。微風細細,伴著花香很醉人。高亭下麵是潭池,青蓮許許萌芽,金龍魚悠哉自得,時而躍出水麵數丈。鄧晨和劉秀閑談著,不知覺就扯到了當今新朝皇帝王莽身上。

“三弟可聽說前幾日全國盜賊紛起,新帝令太史推算出一套長達三萬六千年的日曆,布告天下令每隔六年改換一次年號的事情?”

劉秀道:“略有所聞。新帝登基至今剛好十年,‘始建國四年’改‘天鳳’,今年為‘天鳳六年’,不知明年又要改什麼年號了。”

這時琬玉已將我吩咐的東西帶了過來,為鄧晨、劉秀一一斟滿。舉杯小酌後,我欣然問劉秀:“文叔君感覺如何?”

劉秀沉默小會兒,搖頭自嘲道:“凡人都知酒味辛辣,不想今日竟品出……‘酸’味兒,慚愧慚愧,大概是我的味覺出現了問題。”

我和琬玉對眼偷笑,殊不知所有來陰府做客的人中,在品了這綬花酒之後無不阿諛奉承。劉秀果真如人稱道的一樣,坦言相告,真真誠懇不欺,謙誠忠信。鄧晨也笑不出聲,一時劉秀自覺尷尬,舉杯飲酒。

“不是文叔君的味覺有問題,而是這酒本就辣中泛著酸,全因著這酒是綬花所釀,綬花味道甜而微酸,用它釀酒自然是帶著酸味了。綬花性甘、苦、平,歸心、肺經,有益氣養陰、清熱解毒的功效,於是我大哥便別出心裁的用它釀酒,唯我陰家獨有。”

劉秀恍然悟道:“原來如此,是我愚鈍了,從來隻知道綬花可以做中藥治病,不想也能用來釀酒。次伯兄真真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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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六筦之令。“筦”即“管”,就是由政府管理六種經濟事業,即:酒、鹽、鐵由國家專賣,鑄錢由國家專營;向取利於名山大澤的養蠶、紡織、縫補、工匠、醫生、巫、卜、樵夫、漁民、獵戶及商販征收山澤稅;加上五均賒貸,合稱為 六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