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亂晚風起(三)新月海棠(1 / 3)

《絮亂晚風起》(三)新月海棠

聽花與黑夜訴說夢魘,所有記憶的來路仿佛被這場雨阻斷了。蛙聲悠長的尾音將現實渲染得愈加悲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泥土鬆軟地凹陷,而路中央的兩個人還在對峙。

月顏直勾勾地看著對麵的男子,她一貫是這樣高高在上。一雙琉璃般透明的眸子勾人魂魄,嘴角浮出一絲令人生畏的嘲諷。

知道了又如何?那個叫博城的少年,他年紀輕輕,可用起劍來卻異常凶殘,想置人於死地。

嗬,其實換一個角度來說,他和她很像。

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一個對她有威脅的人,何錯之有?

她此刻還清晰地記得與世子離京那日所發生的事情——有個執劍的黑衣人突然從路邊衝上來,幾下便把馬車的簾子斬斷。

世子身手敏捷,同刺客周旋了幾個回合,兩人分不出個高低。刺客的劍太快太狠,旋轉在空中好似要生出無數的劍花,她深怕世子遭遇不測。

愛一個人的感覺,大概就是害怕失去吧。

縱然知道他有辦法不讓自己陷入險境,可心還是一直往他身上靠,最後手指不受控製地彈出了發簪裏的毒針。

毒針穿過衣領刺入那人的脖子,同一刻,她聽到了娘親的嗬斥:月顏,為什麼殺人?

銀針所染之毒是金國皇室的花毒,據說此花在遠古時期受了蠱,集天下草木邪氣於一身,散發出的味道讓人眩暈,聞多了便會致命,最初由巫師掌控,用於祭祀。

到了後代,這種毒在後宮裏悄悄流傳了下來,妃嬪們用這種花毒殺人於無形。先皇早已明令禁止宮中巫師、妃嬪不得再用。

一紙詔令並不能改變什麼,後宮從來都是是非險惡之地。月顏的娘親曾受高人指教,學過浸毒之術,而後將浸染毒針的方法傳授給了她。巧合的是,撫養她長大的蕭妃娘娘也深愛此毒,臨終前教會她製作花毒。

浸毒、製毒二者合一,最初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防身啊。

“寒針要用來防身,而不是傷人,月顏,你千萬要記住。”

娘親慈愛的臉又浮現在了眼前,那冰冷的針明明是一個母親用來保護孩子的,無關惡毒。為何到了此刻,這些她拚命想要忘記的事情重新被提及,負罪感如此強烈?

看著月顏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趙寅城手中的劍有些鬆動,他還是想聽聽她的解釋,“你沒什麼話要說嗎?”

“你已經認定是我殺的人,多說無益。”她一聲冷笑,纖細白嫩的手指已撫上鋒利的刀刃。

——“你?”

“你不是想殺我嗎?”月顏右手握住劍刃,鋒利的劍刃立馬刺破了她的手掌,鮮紅的血順著手腕流淌,白衣裙擺染上了耀眼的紅。

那身白衣會噬血,吞染著一切美好的靈魂。

“可是今日,你要放我離開。”

握著劍刃的手已經在顫抖,月顏溫柔的聲音一如當晚,是那樣的悅耳。她為什麼要殺人?還殺了他最好的兄弟。

“給我一個放你離開的理由。”

終是於心不忍,趙寅城取下發帶,一道一道輕輕地纏在月顏流血的右手上。他看到她眼裏的片刻失神,他知道,她不是會做戲的人。

“你不是丟了一段記憶嗎?或許我有辦法幫你找回?”月顏邪魅地一笑,盯著趙寅城的臉。

他怔了幾秒,待她抽回已被發帶綁好的手,他才問道:“你怎會知道?”她留他一人站在原地,背著手一步一步朝遠處走去,“你回長橋鎮等我。”

梨莊小院的門前,月顏仔細環顧著四周。

三年前她就藏在門口,看著他在燭燈下寫字。那個在海棠樹下散步的身影明明很孤寂,可他始終不需要她的陪伴。如今,他願意安排一個陌生女子來此居住,她清楚地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她盡心安排好父王的部下,給他們重新修建家園。眼前的這座院子,她畫好圖紙後也請人修了一處。他該是去過的,她進宮前明明安排好了一切。

半響後,月顏抬手輕輕敲門,“有人在嗎?”

叫了好幾聲,丫鬟才來開門。

“郡,郡主!”

丫鬟打開門見是月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低著頭不敢說話。

“帶我進去。”月顏揚起喜悅的眉眼,毫不介意。

屋裏有人掀開竹簾,笑著問:“是誰來了?”

順著那個聲音穿過柏屏,月顏一眼就看到了晴暖,她應:“是我,月顏。”

方才的一陣風吹落了樹上的海棠花,雨水點點,映射細細地影子。泥窪裏跳過的螞蚱逃向草叢,企圖尋找一片安全的居所。屋簷上落著幾隻麻雀,靜靜地聆聽黃昏的雨。

“郡主。”晴暖對於月顏的到來顯然有些無措,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