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無數雙質問的眼睛,我一時間束手無策,隻能不停地搖頭。突然身側的床榻陷下去一塊,旋即我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抬起頭,祁夜正緊擁著我,一手輕輕取過我緊握著的金簪,鮮血順勢流在了他的手上。
在眾人麵前,他緊緊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聲說:“沒事,不要怕。我還在。”
我蜷縮在他的懷裏,冒出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外圍站立的眾人,恭毅郡王見狀上前靠近兩步,言辭懇切道:“方才老臣等在外室似乎聽聞陛下有喜,不知是否當真?陛下,您的鳳體欠佳,腹中若懷有胎兒定要小心謹慎才是。禦醫死不足惜,但陛下腹中所懷的,可是高家未來的希望,更是大周未來的希望,陛下定要保得自己周全,不要聽信小人讒言慫恿!”說罷,他瞟眼瞪了一眼宇文祁夜,頓了頓,又接著續道,“陛下呆在這靈犀宮怕是有失分寸,竊以為陛下當早日搬回紫宸殿,也好盡快養好身子,便於禦醫診視。”
“陛下癔症複發,紫宸殿中每日政事繁忙,不若呆在靈犀宮中安心養病。至於陛下腹中是否懷有胎兒,還未有定論。郡王此言為時過早。”祁夜波瀾不驚的聲音不偏不倚地響起,讓整個寢殿驟然安靜下來。
恭毅郡王的臉色變得有幾分難堪:“本王可是記得曾幾何時,某些人倒是十分盼望陛下為大周誕下儲君,近來自己執掌了朝綱怕是貪戀了那高高在上的滋味。司馬昭之心,本王不知,怕是天下人也知曉了罷!”
“都給本宮閉嘴!”我被恭毅郡王的一番冷嘲熱諷搞得心中煩悶無比,猛地吼出了聲,嚇得全殿除宇文祁夜外所有人登時俯首跪倒在了地上,大氣也不敢再出一聲。“都退下罷!這裏有攝政王陪著本宮便可。”
“是……”
眾人作鳥獸散,寢殿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或者說,是暴風雨前無聲的平靜。
“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如今滿意了?為何又不願承認了?”我一把扯下床頭上的麝香錦囊,震得四周都在猛烈搖晃。“你還想要什麼?我現在統統給你!”說著,狠狠將錦囊擲在了他的身上,手腕卻在這一刹突然變得沒有一絲力氣。
“夠了,都夠了!”祁夜攬過我,用手輕輕拍打我的後背,安撫我不平穩的情緒,“如果有一天宇文祁夜失去了你,那便是一無所有!月兒,相信我!你不想讓我們的孩子變為皇權的傀儡,我也不願他人因此傷害你們母子,如今隻有我站在萬人頂端,才有能力保護你們!”
“可是,祁夜,這些恩怨業債我們一輩子都還不了了……”
祁夜將我抱得更緊:“為什麼要去償還?隻要地獄中有你,鄴火焚身我也願意去走!”
我緊緊抓住他的衣襟,道:“地獄中還有我的父皇和我的阿弟!你教我如何麵對他們,麵對高家的先祖?有朝一日高息月成了皇族的叛徒,怕是隻會萬劫不複,更遑論我腹中的孩兒!”
“你在發抖……”祁夜歎氣,“說這般胡話,怕是癔症又要起了罷。我喂你把藥喝了,早些休息罷,這些問題你都不需要再去想,都交給我好嗎?無論你身上多少孽障,我都替你來背!”
孽障何起?人生八苦,輾轉反側,欲望橫生。三千紅塵大觀中,宇文祁夜之欲是愛與恨,為愛甘願獨闖黃泉,為恨亦可萬劫不複。這樣的男子,我沒有理由不深愛,甚至是銘心刻骨。裝瘋賣傻數月,不過是我無法邁出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那一道坎,那日傾城離去之後,我竟不似想象中憤怒,甚至心中還竊喜祁夜終於拿到了或許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這樣的竊喜令我畏懼不安,我不能背叛皇族。但或許,我可以背叛我自己。
終於,我這麼做了。然後發現最終等著我的,是無盡的殺戮與噩夢。
嘉瑞二十年十月廿二,梁王起兵,以匡正國祚為命聯合齊、楚兩大諸侯國發動叛亂,實則不滿攝政王宇文祁夜把持朝政,削弱宗室藩王勢力。“清君側,世家錯”一經打出,進而引發宗室與世家間的混戰。大周國境內一時間血雨腥風,祁夜於宣室殿上連續坐鎮九天九夜,終於決定於下月初三親自率神策軍南下出征,平定諸侯叛亂。
同年冬月傳來捷報,攝政王一舉奪下齊、楚叛變二國,策反國之儲君,當場擒拿叛亂禍首,梁王。兔死狗烹,叛亂諸侯被攝政王於軍中當即斬首示眾,三大封國一則並入鄰近州府轄區,其餘新立為州,得名“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