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我一聲驚呼,長生手握長劍對我笑得一臉燦爛。他如同一塊殘破的紙片從空中跌落,倒地的前一秒我伸出手接住了他,滾燙的鮮血打濕了我的手心,看著他的腹部不斷湧出滾滾血漿,我嚇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公……公主……身為武士是不能出賣主上的……我背叛了自己……理應付出代價……”長生麵色慘白地注視著我,安慰著我道。
我拚命搖頭:“不!不可以!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錯,所以,你不能死……長生!你怎麼這麼傻!振作一點,我……我們一起回長安!四九還在等著你……”說到這裏,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如同開閘的洪水,一瞬間吞沒侵襲了我。
“四九……”長生喃喃念出這個名字,蒼白的臉上帶著無限的溫柔,“公主……答應我,不要告訴四九我死了……就說長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再也回不來了就讓他另尋更好的人家……公主,替我好好照顧他……”
我抱著長生,感受著他的體溫正一點一點地流逝,隻能不停地點頭:“我答應你……長生,我答應你……”
“公主……我好想回到西涼……”
長生的聲音輕得如同擲地的羽毛,幾乎快要分辨不清。我用手撫過臉頰上的淚痕,張開嘴輕輕地哼唱:“……靈山衛,靈山衛,多少情係天涯內?日日空見雁南飛,不見故人心已碎。靈山衛,靈山衛,一年一度寒星墜。遙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誰……”
烏雲蔽空,野狼淒厲的嚎叫聲不絕如縷,銅牆鐵壁的士兵包圍中,我坐在滿是死屍的雜草之中,懷抱著長生出神地望著夜空,口中的童謠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一日後,我埋葬了長生,獨自起身趕路,達達馬蹄聲敲擊著我的心扉,坎坷的路途阻擋不了我的歸心似箭。
抵達長安之時,我早已是灰頭土臉。堂堂周朝公主落魄成這副德性實在有損天家顏麵,想起裴十三乃是國色天香座上貴客,我又身懷他贈予我的魚飾信物,想必混進樓內換得一身體麵衣裳應是不難。
長安局勢動蕩,人人自危。短短數月之內曆盡了太子廢黜、世子監國、大公主和親、新帝登基、宗室遭到打壓……如今宇文氏族獲罪,民間坊內皆是一派七嘴八舌,各種說辭傳聞沸反盈天,我終於體會到八卦之心人人有之,且是不分身份場合,隻消三兩人群聚集,一盤瓜子便是一個下午。
國色天香卻比我想象中好了許多,任憑門外局勢如何動亂、人心如何惶惶,踏進了國色天香,聽見的隻有絲竹鶯歌,看見的隻有羽衣霓裳。
“這位姑娘怕是走錯了地方,這裏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剛剛踏入大廳,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便上前下起了逐客令,話語倒是客氣。
我尷尬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從袖中取出那枚魚形玉飾,賠笑道:“我是裴府上的人,趕了幾日路成了這副模樣。我家貴妃娘娘召喚我午時入宮,這個德行我怕殿前失儀,不知姑娘能否行個方便,為我備上一套幹淨的衣裳,改日定當重謝。”
女子狐疑地打量我幾眼,目光投射到我手中的信物上先是一愣,旋即立馬咧嘴展露開燦爛的笑容:“怪我眼拙,竟沒看出原來您是裴府上的夫人,衝撞了夫人夫人還莫要見怪。”一揮手,“夏扇,快快帶裴夫人去後廂房換一身幹淨的衣衫。”
我嘴角一抽,目光糾結地端詳著手中這一對魚飾,佩服十三果真豁得出去。在眾人一路殷情的目光下,我被一名侍女帶到了曾經來過的貴賓廂房中。名喚“夏扇”的侍女為我端來一套紅色的裙衫,道:“夫人,樓中姑娘的衣裳大多不適合您,這一套是曾經為傾城姑娘裁的,傾城姑娘進宮獲得太上皇垂青如今當上了太妃,這一身衣裳再沒有人穿過。夫人若不嫌棄,便先將它換上罷。”
我點頭接過,侍女起身欲退,掩上門扉之時似乎又想起什麼,轉身對我說道:“夫人換好衣裳便快點出來,廂房之間不便亂走,不然當心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