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打量著他,問:“有話直說,你可是有什麼事情托我?”
“老子跟你果真不用拐彎抹角,你將這個帶回長安,一個給連溪,另一個是給你的。”說著,十三攤開了手掌,夕陽餘暉斜斜映照在他掌心中的兩枚玉飾,魚形圖案拚湊成一塊完整的玉佩。
落日低垂,長川河流泛起粼粼波光,一層層映上十三低頭注視著我的側臉,眼神裏似乎染上一絲無奈與悲傷。我當自己酒仍未醒,隻是眼花,便使勁搖了搖自己的腦袋。
良久,我伸手接過,遲疑問他:“怎麼還有我的份?”
十三大手一揮,絲毫沒有方才的黯然神傷,無所謂地聳聳肩:“本隻想送她。你我朋友一場,既然多出了半塊,送給你也免得浪費。”
我無語地看著他,卻無比珍重地將兩枚玉飾收入了袖中。隻聽十三在一旁絮叨:“你可一定要收好這兩枚玉飾,我人在涼州沒什麼能幫得上你,這幾名跟隨我多年的護衛今日就護送你回長安罷。關山路遠,你一路保重。”
“你當真不回長安嗎?逍遙侯年事已高,而你又受不住這清苦日子,若你想回來,我會想法子幫你。”
“不回去了!”十三長歎一聲,望著浩蕩奔流的長川久久沉默,良久,開口,“物是人非,回去也隻是‘此時此地難為情’。留在涼州,了卻餘生,何樂不為?”
我看著裴少翊,一襲簡素常服的襯托下麵容多了一份歲月的成熟。想起曾經我與宇文祁夜同他一起在長安城中鮮衣怒馬的日子,一壺清酒、一束桃花,便可以成為我們歡笑良久的回憶。如今我不知該埋怨誰,韶華匆匆,或許我們早已離那時單純的年少越來越遠。
披星戴月地趕路,日夜兼程的疾馳之下,我被廣袤的風沙侵襲了三日有餘,終於在一個傍晚看見了一絲中原秀色。隨行的護衛告訴我以這個腳程,再過五日便能入得長安關隘。然而事與願違,當我們一行在驛站稍作停頓後,起身正欲繼續趕路之時,卻被一眾官兵攔下,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長生。
我心中百感交集,問:“長生,你為何阻攔我?快告訴我,九郎眼下如何?”
“公主,臣奉將軍之意而來,懇請公主歸返!”長生單膝跪在了地上,拱手懇求。他身後一眾宇文家臣亦隨之紛紛跪下,齊聲道:“懇請公主歸返涼州!”
我對麵前場景視若無睹,自顧問長生:“你先告訴我,九郎現在如何?”按十三所說,朝中派遣官兵一路跟蹤隨行,九郎此番回京之路定是凶多吉少。
長生不語,仍舊隻說:“公主,臣奉將軍之意而來,懇請公主歸返!”
“放肆!”我一聲厲喝,揮劍直指向長生眉心,“今日誰敢攔我,休怪我劍下無情!”
長生脊背挺得筆直,微微垂首,波瀾不驚地麵對著我冰冷的劍鋒。
無聲對抗良久,“哢”地一聲,我將手中長劍收入腰間皮鞘,望著驛站外漸漸低垂的夜色,長歎一聲,對隨行的護衛道:“我們回去罷。”
“恭送公主!”身後響起長生連同眾人不卑不亢的聲音,我腳下步子一滯,旋即大步邁出了驛站。
“這附近可有小路?”剛一上馬,我便向身後護衛低聲問道,“長生乃九郎身邊親信,我也需得給他留幾分薄麵,大路是走不得了,你們想想可有小路能走?”
“這……”護衛們麵麵相覷,露出了難色。我俯身拍了拍馬頭,瞟了他們幾眼,裝作不經意地開口笑言:“這匹大宛馬雖是良種,卻還是不如我原先的坐騎。回長安的路途險阻,這馬怕也是不願再行一步了。可惜我這個人不喜畏縮的廢物,你們說,不如我們現在回涼州,然後喚上裴大人將它宰了吃了,也算是物盡其用。”
“公主,臣等該死!”為首的一名護衛站了出來,雖麵上仍有怯色,“小路不是沒有,隻是公主您也知道,這片地方乃是邊界地帶,中原胡人混雜,有許多強盜歹徒出沒。”說著,他抬手向我指了指不遠處一大片連綿的黑山,“這片黑山一直延綿至長安關隘,路途倒不是多崎嶇,但山中劫匪出沒,連官兵都沒有法子。以前朝廷中許多不知深淺的車馬軍隊途經此地,之後再找不到行蹤。山中常年鬼氣森森,被人稱為‘白骨山’。”
護衛頓了頓,問:“公主,走還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