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同心(2 / 2)

我手指撫摸過金簪,笑道:“有心自然比什麼重要。若是回到長安再補辦一次,倒是顯得我與九郎鋪張。況且,我一生是該有多少次婚禮?”

許是最後一句調笑帶著自嘲,我的話語讓菁蘭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向我施過一禮以示失言之後,再不言語。

我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勻著精致妝容的麵頰透出幾分嬌豔,平素裏清幽的雙眸此刻也蘊著溫柔眼波。指尖劃過眉骨,總覺菁蘭所畫柳葉眉並不適合自己,拿起螺子黛正欲重新描畫卻被一隻手搶了過去。

“夫人,今日便由為夫為你描眉。”祁夜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他拿起螺黛在我眉間細細描畫,看著他無比專注的神情,我實在不忍打斷,卻怕自己的妝容被他毀得徹底。

“你看看為夫手藝如何?”祁夜拿起銅鏡照在我麵前,映出一對清秀雋永的遠山黛,淡遠細長,宛如水墨畫上一泓秋水連綿悠遠山巒。

我憶起祁夜擅長丹青,便釋然輕笑:“還怕你會毀了我的打扮,沒想你畫眉的手藝倒是湊合。”

祁夜挑眉:“隻是湊合?若夫人喜歡,為夫往後願意日日湊合。”

“自是如此。夫君莫要忘記今日諾言。”

鳳凰於飛,其鳴鏘鏘。

整座涼州城張燈結彩,喜慶的大紅掩蓋住前些日子屠城的淒涼。夜裏城中百姓紛紛出動,一掃臉上的愁雲慘淡,期待著他們心中的英雄要為一位來自長安皇都的公主舉辦的這一場獨一無二的婚禮。

夫妻和順從今定,這段姻緣夙世成,琴瑟和諧樂萬春。

喜慶的嗩呐響透夜空,我被一抬八人步攆抬入了宇文祁夜在涼州的家宅。祁夜身著喜服,頭發被高高束起,白玉發冠襯得麵如冠玉,風流倜儻。他伸過手將我牽入了宅門中,大廳中端坐著一老一少兩人,透過紅色麵紗,隻覺這二位長生口中的故人無比熟悉。

“老臣見過……”

“逍遙侯今日乃是昭元的長輩為昭元主婚,斷不可再向昭元行跪拜之禮。”我上前攙扶,裴少翊先我一步拉住了他這位年邁卻精神矍鑠的父親,朝我眨了眨眼睛,道,“公主與將軍都是自家人,爹爹不用與他二人多禮。”

祁夜默了默,道:“裴刺史倒是不見外,難道不怕今夜我灌醉了你?也算是為你接風。”

誰知十三聽聞之後並未麵上露出喜色,氣氛霎時間變得沉默,我隔著頭紗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四下觀望良久,忍不住開口問:“為何都不說話?”

逍遙侯先一步做出反應,笑著轉移話題:“哈哈哈,小月兒,老夫千裏迢迢而來,你與金吾將軍難道不該敬我一杯酒嗎?”

“對對對!吉時將至,你們兩人快快先行了夫妻之禮!”十三在一旁慫恿,喜樂聲傳來,卻在我耳中變成淩亂的曲調。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並在祁夜一連串心不在焉的動作中愈演愈烈。

兩杯合巹酒端了上來,我與祁夜雙雙取過,我透過縫隙瞄見他正深深凝視著我,目光說不出的深幽。雙手交疊,這一刻我的手莫名地開始顫抖,也許是期待了許久。“小黑,你不要再回長安了罷。”仰麵一飲而盡之時,我聽見祁夜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

一股清酒頓在了嘴邊,我心中一沉,不解地問:“為何不能回去?”

“因為……”

祁夜的話未出口,長生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將……將軍,不……不好了!長安傳來消息,宇文遭人誣陷,皇上革去了老爺的爵位,處死了淑妃娘娘!眼下還要將老爺打入天牢!”

“你說什麼?”滿堂嘩然,我不顧忌諱地一把掀開頭簾,眾人皆是不可置信。

我震驚地問道:“父皇為何要如此為之?”

祁夜冷峻著一張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背對著我沉默了半晌。仿佛早有預料,祁夜回頭時我定定地望著他,卻生怕從他嘴裏聽見任何一句話語。

似乎經曆過無數次內心的掙紮,祁夜的目光瞬息萬變,最後化為一片無法言說的哀傷。我一觸碰到他那目光之時,所有的理智在頃刻之間摧毀——

“月兒,現在京城之中,高坐於皇位之上的人,已經不是你的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