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法笨拙的同心結握在祁夜的手中,就如同握著我期待中有些羞赧的心,他一雙漆黑眼眸凝視著我,蘊著深深的笑意,我麵上一熱,翻身將頭蒙進了被子裏。
這樣輕鬆愉悅的心情並沒有保持太久。當我傍晚與祁夜一同出門,坐在馬車裏看著一派淒涼情形的涼州城時,我的心情變得十分沉重。
突厥屠城之夜,趁戍守神策軍衛赴幽州之際而大肆燒殺掠奪,涼州城一夜之間化為斷壁殘垣。留守的涼州刺史一府浴血奮戰,最終卻是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的下場。
“伯父戎馬一生,最終卻死在突厥人手裏。這仇,來日我一定要報!”刺史府邸廢墟上,祁夜從一堆燒焦的斷木中取出一塊木匾,借著昏暗的光線,斑駁的牌麵上“宇文”二字依稀可見。我歎息道,“刺史忠心,宇文一族皆是大周的驕傲。九郎,這仇一定會報,刺史九泉之下定能安息。”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問我:“小黑,你說人死後會留下什麼?”
我心頭莫名一抽,抬頭,漸漸低垂的夜幕鋪灑開點點繁星。邊塞天空高曠遼遠,璀璨的星河一眼望去沒有盡頭。
“會留下回憶罷。”我輕輕蜷起了手心,站在他身旁,一動不動地望著夜空,“初暘死了這麼久,我一直記得他,記得我少不更事的時候辜負了怎樣的一段感情;星奴也死了,他死的時候告訴我不要哭,我想我也會一直記得這句話,偶爾望著夜空中的星星,便會想起他,想起他說不要哭。可能就是這樣,我才能走到現在,遇到你,然後一點點變得勇敢堅強。”
祁夜與我並肩而立,夜空之上星辰瞬息萬變,“人死後,留下一抔黃土一個諡號,供後輩緬懷瞻仰。可是我記得以前在西涼,姑母曾告訴我,人死後會變成星宿,指引存活在這個世上你還牽掛的人不會迷失方向。我一直相信會是這樣,所以我很想帶你去西涼,看看那裏的夜空,告訴天上的父母,我找到了我的月亮,不會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凝望著祁夜的側臉,漫天星輝落入他的眼中,也奪不去他眼底的那份光芒。恍神之際,祁夜招來了馬車,一掃方才麵上的凝重,對我狡黠一笑:“走罷,現在就帶你去做我想做的事。”
宇文祁夜這句話帶著很大的歧義,一路上我回味於在廢墟上他的話語之餘,不禁對他的這句話產生了懷疑與……期待。他最想做的事?我偏頭偷偷看了斜倚在一旁氣定神閑的祁夜一眼,將這句話與平素裏他厚顏無恥的德行聯係在一起,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你很冷嗎?”祁夜懶懶開口,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冷的話我沒有多餘衣服給你,你不如在車裏跑兩圈罷。”
聽出了他話裏的調笑,我作勢捶他,落在身上卻成了類似撒嬌的嗔怪,我在心中鄙視著自己,感到一陣惡寒。遂白了他一眼,道,“少拿此事笑話我,如此以後再不搭理你。”
話音剛落,一件紅色的煙羅罩衫落在我眼前,“早讓人為你被上了衣裳。邊塞夜裏涼意重,你穿著這些子霓裳羽衣,自然會冷。”
我一手接過,心中趟過暖流,口上卻澄清辯駁:“我哪裏是冷著了。分明是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教人害怕。”
祁夜挑眉:“什麼話?”
“你說……要帶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我越說聲音越小,猶如蚊蠅嗡嗡,眼神一個勁亂瞟,“誰知道是什麼事情……”
祁夜聽完沉吟一聲,托腮作思索狀:“唔,我當時沒說清楚,眼下我們是要悄悄出塞去西涼。”注意到我麵上震驚的神色,調笑道,“你露出這副表情是失望還不不甘願?還是說……”他刻意拉長了話語,嘴角勾起壞笑,“小黑,你希望我對你做什麼事情?”
“我……我……我沒有!”我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心虛不已,連話語都結巴起來。祁夜好笑地看著我,片刻,低頭在我發間落下一吻,眼睛晶亮一如黑色寶石,“我有,小黑。我想為你做很多事,從現在開始,用一生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