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守城樓的衛兵歇息的房內燈火通明,然而待我走近一看,卻是空無一人。“嘎吱”一聲,我腳下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借著室內的燈光一看,竟是一柄血跡未幹的長刀,我連連後退幾步,卻又撞到一個圓球狀的物體,被我腳後跟一踢骨碌碌地滾至數米遠,在地麵拖出一條長長的黑色血跡。待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城樓衛兵被一刀斬斷的頭顱,應是生前受了巨大的痛苦,瞪大的雙眼中寫滿了驚恐。
不知是不是早已對死亡麻木,我默然轉身,輕手輕腳地行至城樓的另一方,俯身向城內望去,黑夜掩藏住一切景象,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我眼皮突突直跳,從中嗅到陣陣不祥。
忽然狂風大作,一隻蒼鷹展開豐滿的翅膀驟然從城內飛出,擦過高高的城牆自我身前掠過,在頭頂上方經久盤旋,發出的孤鳴刺破夜空。我心中大感不妙,快步掏出腰間藏好的火信,迅速往烽火台上奔跑。
那隻蒼鷹對我窮追不舍,陰魂不散地占據著我頭頂上空。我抬眼看去,隻見蒼鷹巨爪之下伏藏著一名黑衣人,此番追逐,原是刻意操縱。我身形向右一閃,繞著柱子旋轉一圈,四下裏亂竄。蒼鷹雖有主人操控,但依舊亂了方向陣腳,我加快了步伐,再一回頭望去,它已經被我甩在了身後。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哨音,仿佛某種召喚,無數隻飛鷹從四麵八方飛來,如同巨大烏雲般籠罩在夜空之中,翅膀扇動起劇烈的狂風,令我一陣目眩頭暈。
我抽出袖中短鏑,向空中拋出,一道金光刺破夜空,發出刺耳聲響。為首的黑衣人以突厥語發出指令,飛鷹齊齊飛來,在我頭頂盤旋,將我團團包圍。
“高息月,我們又見麵了。”熟悉的聲音響起,喚醒我心中的噩夢。我一個激靈,蒼鷹背上端坐的男子帶著猙獰可怖的麵具,一雙琥珀色眼睛迸射出凜冽寒光。
“賀蘭寂!你居然還活著?”我一聲大喊,心中驚訝不已。
賀蘭寂一手摘掉麵具,露出麵上猩紅刀疤,對我露出冷笑:“你的夫君未死,我又豈可早早喪命?高息月,別來無恙!”
說著,他駕馭蒼鷹俯衝而下,直直向我撲來。
“涼州是不是已經被你屠城?”我兀自開口問道,遙望城內出奇的寂靜,彌散開死亡的氣息。
賀蘭寂停在距我隻有幾厘遠的半空,把玩起手中鐵製鷹爪,似笑非笑地說道:“不用著急,東方太陽升起之時,你就能看見涼州城內屍橫遍野……”
他的話語讓我腦海中浮現出慘烈的畫麵,光是想象就能感受到觸目驚心。“你竟敢率軍屠城,難道不怕我們大周饒不了你!”
“饒過我?”仿佛是聽聞什麼笑話,賀蘭寂發出嗤笑,“周朝皇帝命不久矣,如今你們中原朝廷勢力早已四分五裂,我又何須忌憚?縱使宇文祁夜三頭六臂,此刻也奈何不了我!”
他的話音剛落,一枝長弩劃過,帶著火星的箭頭落在一隻飛鷹的羽毛上,開始劇烈的燃燒。飛鷹掙紮著撲動雙翅,身上的火苗愈燒愈旺,猛烈的搖晃將它背上的黑衣人摔倒在了地上。旋即又有無數枝飛箭迸射而出,鷹隊開始亂作一團,賀蘭寂操縱著蒼鷹左右閃躲,但其餘黑衣人皆紛紛摔了下來。
城下神策開始攻城支援,我暗自盤算現下眼前的突厥敵方不夠一隊精騎數量,以其之力是遠遠無法做到半日屠城。此刻夜深,城內還埋藏著多少突厥軍隊,我不敢去想,隻知道在宇文祁夜率領增援趕到之前,我斷不可貿然行動。
城下火弩使得方才威風凜凜的鷹隊此刻成了賀蘭寂捉拿我的最大阻礙。我趁著火勢凶猛,找準了烽火台的方向,緊握住手中火信趁亂朝那裏跑去。
賀蘭寂於慌亂之中發現了我的去向,隻聽見他口中發出一句簡短的指令,數名黑衣人迅速從地上爬起,抽出手中的彎刀向我追來。無數隻飛鷹如同四處亂竄的火球,阻擋著我與緊隨身後的黑衣人們的去路,我幹澀的雙眼被熾熱的火光灼燒,不自覺地溢出冰涼的液體。背後傳來淒厲的慘叫,我不敢回頭張望,隻能閉上了雙眼拚命往烽火台上衝去。
我雙手顫抖地打燃手中被血液沾濕的火信,一陣風吹來幾欲將微弱的火苗吹滅。我不安地回頭,原本阻擋著來路的飛鷹悉數死在了黑衣人們的彎刀之下,城樓之上被漸漸熄滅的火光燒灼得一片狼藉,露出大塊大塊的黑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