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胭,還好嗎?”他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響起,短短幾字卻重重敲擊在我的心上。
莫名感覺鼻間酸澀,我說不清心中壓抑住的千頭萬緒。似乎就如現在,什麼都在,什麼都變了。我與沉瞻,正應了佛家那一句“不可說”,一說即錯,一說即是劫。他一句“阿胭”,已經道破了我百轉多年未解的結。
半晌,我走到了他的身側,開口:“不知世子這一句‘阿胭’,是在喚我,還是在喚城陽長公主?”
沉瞻的眼神在我臉上逗留良久,驀然勾起一笑,霎時令天地失色:“如此你也該想起,我的阿胭隻有一個。”
他的目光沒有半分遮掩,無端令我想要閃躲。腦海中閃過我與他雙雙墜崖的畫麵,清晰得一如昨日發生的一樣。
“我與父王心中都住著一位‘阿胭’,卻是兩位女子。”一陣風起,平靜的湖麵被吹皺,沉瞻的話語傳入我的耳中,悠遠得如同在講述一個塵封數載的故事。
“皇子與公主,豈可以‘愛’而論?難道不怕為天下所恥笑?”當我問出這句話時,心中早已沒底,那一夜賀蘭寂的話語時刻縈繞在我腦中,猶如噩夢。
世上總有一種沉默,令人如坐針氈,忐忑不安。當我與沉瞻相望而立時,我便從他幽深的瞳孔裏讀出我所問之言的荒唐。
皇上與燕王同愛上一位女子,最終一人坐擁天下,一人當著逍遙王爺,而那名女子卻遠赴他鄉,帶走了所有愛恨,獨留下了我。男人用畫像緬懷曾經的摯愛,掩飾自己的心虛,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
我回憶起昔年棲梧行宮鬱鬱蔥蔥的梧桐,那是隱藏著我所有醜陋的姿態,掩埋著我與沉瞻愛欲糾纏的孽債。我如今已不知當日我是否愛過他,隻記得到眼下這刻,我仍是怕他、躲他,卻又不得不求他。
“沉瞻,你這次來可是為了當日盟約?”我慎重地喚著他的名字,覺得這在我的記憶中很是少有。
他盯著我眼神變得銳利,良久,道:“聽聞你被突厥王子劫持,宇文祁夜為救你而墜崖。益州凶險,你孤掌難鳴,不若與我同回燕國,太子之事也可從長計議。”
腦海中那片幽深的梧桐變得愈發蒼鬱濃重,我聽著沉瞻的話語,心中逐漸發涼。
“救我……救我……”
“高息月,今天我們便同下修羅地獄。地獄中有我陪你,再沒人敢殺你!”
……
一切始於一場大火,終於一場屠戮。沉瞻給我的每一句,都是毀滅式的孤勇。而今日若是祁夜,見我孤掌難鳴,又會如何令我應允?
……高息月,地獄黃泉,我替你去……
一滴雨點打在我的眼瞼,我仰起頭,感受著相繼滴落在臉龐的冰涼雨水。杏子樹葉沙沙作響,涼意滲人。
“燕王染疾,皇上龍體抱恙,如此時機倒是少見。若你再心狠一點,燕國王位現在便是你的。但我不能,我仍要守護高家的皇權與父皇的安危。這一趟出巡,即便昭元孤掌難鳴,也要令父皇改立太子,誓將扳倒蕭氏!”我看著沉瞻,眼神驟然冰冷,“前路險惡,錯一步就是地獄黃泉,不知世子是與我共進,還是一人獨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