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築的音樂旋即又響起,她隨著音樂起舞,流光溢彩的舞台映照著她姣美的容顏。
隻見她忽而緩步掩麵,腳下步步生蓮,身姿輕靈,紗曼裏飄出的銀絲雪花既而婉轉細碎,似三月裏的陽春桃花美雪;忽而急步飛旋,如驚鴻當空,飛舞的銀絲簌簌直下,疾風暴雪,天地一片肅殺中頓生一朵絢爛至極的紅蓮華。
我越看心中越感到疑惑,總覺得心中躁悶、眼前景象亦真亦幻,卻不知為何,隻得作罷。
我注意到旁人看到她的舞姿後一臉的驚豔與愛慕表情,暗歎如此看來,這佳人果真名不虛傳,擁有著勾人心魄的魅力。
我憑空抓住幾片銀絲,湊與鼻間,正是空氣中那股清冷甘洌的香氣,不似花草果香,更像西域特產的香薰之類。
“這是曼陀羅的種子,混合著丁香、龍涎,還好用量不多,不然會使人產生幻覺昏迷,長久下去會致人猝死。”他的聲音在一旁緩緩響起,隻見他一邊以手指碾著幾撮銀絲,一邊饒有興致地盯著樓下舞台上正翩然起舞的女子。
“曼陀羅?”我早年有聽聞過,大漠中生長出的被詛咒的花,清麗,枝葉妖嬈,有劇毒,無解,也稱情花。其果實種子有異香,聞之致幻,如臨仙境,久之則上癮成疾、萎靡不振,或突發致死。
他回過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依舊漫不經心:“以前在西涼的時候,有不少軍營裏的士兵偷偷拿中原的珠寶絲綢與當地人交易,換取毒草。這玩意兒害死了不少人。”表情未變,但聲音明顯沉重了幾分。
我聞知心中淒然。邊塞行軍,離鄉去景,寂寞苦寒的歲月讓人寧願冒著生命危險走入幻境,換取一絲虛構的溫暖。
樓下驚鴻一舞已罷,佳人早在我與他交談的間隙中不見了芳蹤,唯餘千色百花帳輕輕搖曳,婀娜綽約。擊築聲漸響漸弱,空中銀雪紛飛、飄灑、墜落……
真如一場虛無縹緲的夢,那紅衣女子一如仙子般降臨,又悄無聲息地消失,若不是空氣中隱隱殘存的曼陀羅之香,連我都不敢確定方才絕世的驚豔是否真切存在過。
我問他:“你在西涼呆過?”
他望著我,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測。半晌,低頭將我杯中的茶水斟滿,語氣十分平緩地回答:“嗯。我在西涼呆了五年。”
突然想問點什麼,但當我看到他的雙眼時,卻再也說不出口。
良久,我道:“我以前的那個心上人,你應該知道才對,他死在了大漠裏。”頓了頓,“從那以後我便知道行軍極苦,宇文將軍的確不易,那夜無意中冒犯了金吾衛,說了些渾話,將軍切莫在意。”
他眼神極為複雜,一動不動地盯著我,讓我內心直怵。
我被他盯得極為不自在,隻好背過臉去,別扭道:“你一直盯著我幹嘛?你……”
誰知我的話音未落,他竟抬手隔空摸了摸我的頭發,隻是短短停留了片刻。
我頓時愣住。
“咳咳……我走錯了,我走錯了……”沉默之際,四九尷尬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見我與他之間氣氛曖昧,急忙合上簾子退了出去。
我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表情也是極為別扭。餘光偷瞄他一眼,沒想到他倒神色如常,一臉坦蕩。
我偷偷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一聲“皮厚”。
“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他揶揄似的地看著我,眼底略過一抹淺笑,“這樣才能體現你的‘男兒本色’。”
我:“你……”還未反駁出口,我看見門口的簾子又被掀了起來,正要回頭質問四九剛剛為何那般沒出息地大驚小怪,卻發現闖進來的是一名披頭散發的高大女子。
她一抬頭,對上一對碧藍色的瞳孔。
我立馬愣住——
正是千燈夜會上被裴十三調戲的那名異域女子。
她像是受了什麼驚嚇,看見我也是一愣。
我開口正欲詢問她,她卻將目光投向了我的身旁。
“你……”我話音未起,她便埋頭轉身欲走。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怔忡地望著她。
就在她一隻手攀上紗簾的時候,又忽地轉頭,對著我詭異一笑。
碧藍的眼睛裏一片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