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韶華(1 / 2)

最近皇宮有些熱鬧。

先是從掖庭守夜打更嬤嬤傳出一則八卦,說是前日三更天時見一黑衣男子與一名女子私會,遠遠瞧那女子模樣,應是宮中哪位體麵的妃嬪,登時嚇得拔腿就跑。

宮眷深夜與除了天子之外的男人獨處,傳出去可是要翻天的事情。

豈料那資曆頗老的嬤嬤偏偏在與人相處時喝了那麼點燒酒,偏偏她又是個酒後吐真言的性情中人,於是許久沒有新鮮八卦咀嚼的宮人們興奮了起來,一傳十,十傳百,不日便傳到了當時正同梁王下棋的皇帝耳裏。

家醜不可外揚,此事如若擱平時,也就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就怪這事湊巧,那與皇帝下棋的梁王偏生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年輕有為,妻妾成群。這次進京麵聖,皇帝見自己與他近二十歲的年齡差距,早已如鯁在喉。

這倒黴催的消息好死不死一傳來,皇帝一時掛不住麵子,立時下令嚴查六宮。

這事還未消停,西宮皇太後那邊又傳了指令。

言道夜裏夢到她那去世的親侄女、同時也是她兒媳的孝文皇後托夢,苦言自己離世十載,一雙子女無依無靠。尤其點名道姓指了我這個不孝的長女,一通臭罵。

老太後一覺醒來,越念佛經覺得越不是事兒。吃齋念佛之人最講究慈悲心腸,普渡眾生,於是慈悲的老太後一想到孝文皇後托夢托得很有道理,經書也念不下去了,一下子連頒兩條懿旨:一是命我即刻前往長樂宮伴她念佛;二是傳給了皇上,讓他盡快為我指婚,以慰孝文皇後在天之靈。

我盤在長樂宮佛堂前的蒲團上一個勁兒地打盹兒,老祖宗撥著念珠,恨鐵不成鋼地不知搖了多少次頭。

我實在不知我母後竟會托夢,更不知竟會在別人的夢裏痛罵我,這簡直顛覆了她生前在我心中溫靜嫻德的慈愛形象。如今此事更是鬧得各大氏族人心惶惶,生怕災難落到他們頭上,嗚呼哀哉,命也!

“先帝爺十五娶親,十六便有了你父皇……”一縷青煙徐徐升起,太後的話語在我耳邊悠悠響起,不急不慢,似千年古刹間的晨鍾暮鼓,穿過石階上的青苔抵入心扉。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立馬坐得筆直。

太後繼續道:“你母後始過及笄便入了東宮。你姑母城陽長公主雖說是雙十之年才嫁人和親,但當年長安適婚的大族子弟也都紛紛入朝求尚,怎麼到了你這兒就如此不濟,別人怎麼對你都像躲什麼似的……”

停了手中轉動的天珠,太後疑惑問我,頭上素銀的鳳釵插得極是端正,映得整張本就端莊威儀的麵容更顯嚴厲。

“前幾日哀家聽聞宇文家的公子鍾意於你,怎麼突然又沒了消息?”

我聽聞,望著她頭上的鳳釵比起方才似乎有點歪斜,頓時愣了愣。

“月兒,你在看哪兒?”

我悻悻收回目光,道:“祖母怎麼忘了,孫兒倒還是一個人過得快活。”

“胡說!”太後嗬斥住了我。

太後看我被嚇得抖了一抖,也是一愣,平靜些後便又恢複了苦口婆心地教導:“你這孩子打小頑皮,但終歸是個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依哀家看,再由著你那性子,遲早要出事!”

沉默良久,又道:“若你再這般頑劣,仔細哀家讓你母後夜裏親自出馬!”

太後說罷,眯著鳳目盯了我幾眼,將目光投回了堂前的金身佛像。

我著實不知該如何應付母後夜裏入夢,頓時煩悶無比,堂前飄來幾縷安息香,絲毫沒有讓我凝神靜心。

一旁的太後見狀,道:“若是靜不下心,你便退下去抄寫二十篇《金剛經》,明日裏拿到璿璣塔壓著。”

我起身告退,出門長樂宮的陽光正好。想到自己無端被罰,竟是一個夢害得,心中冤屈的淚水淌成了一條長河。

青天白日裏頭,長樂宮中遍植的鬆柏都精氣神十足地長著,幾名打理花草的宮女太監見我神色懨懨地從佛堂出來,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幾人相談甚歡,我不忍打擾隻得默默繞過去了偏殿。

正當我獨自傷神之際,長樂宮以外的地方已經炸開了鍋。照此熱鬧情形,想必再過幾日,燕王便要入京。

燕王與帝為同胞兄弟,自幼親厚。聖上登基還未下令削藩之際,燕王便第一個請求歸田卸甲,帝感其血脈親情,推恩之時特許燕國可擁有自己獨立兵力,世子不必入朝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