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暘(2 / 2)

城樓下二十萬神策大軍如同灰色的潮水,明黃色十二旌旗遮天蔽日,我的耳畔響起獵獵風聲。

殘陽如血,落日為他身披的金甲銀鎧鍍上一層光暈,他跪在我的腳邊,看不清任何表情。

“公主,末將告辭。”他的目光冰冷,讓我想起那夜的雨水。

離宮前,他與父皇的談話猶在耳邊,原來當年與我相識的人已經死在了西涼,連屍首也未曾找到。

我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中得知,那個幼年與我結識的人,是鎮國公早年征戰從胡敵死人堆裏撿回的漢人孩子,被鎮國視為己出,很是器重。無奈那人要強,知曉自己身世後,留下了玉扳指與一封書信,便不見了影蹤。

我記不得他的名字,甚至連在偷聽父皇與初暘的對話中,都沒有聽得他的名字。

我覺得自己在“情”之一事上,很是失敗。

浩蕩的神策大軍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呐喊,呼聲響徹天際,黑色的土地之上隱隱傳來震動,幾隻蒼鷹劃破長空。

我端起一碗清酒,麵向浩蕩大軍:“你們都是我大周的英雄,昭元在此為各位送行!神策當勇擊敵寇,為國爭光!”

我說著這一番話語時,已聽不清它們被風吹散到了何方。

我轉身看著初暘:“突厥猖狂,將軍此行切記小心。”將碗中酒一飲而盡,“我不怪你,記得早日回來。”

初暘的身體一僵。

“我……”一枚貔貅羊脂扳指遞在了眼前,“保重,等我回來。”

……

晚春時節,丹露苑百花凋謝,紛紛揚揚,滿地淒涼。

初暘戰死沙場的噩耗傳來,神策軍連連敗退。

天朝上國的自大蒙昧著長安城,歌舞升平之餘,人人關注的隻是我戛然而止的婚事。

長安盛傳皇族長女昭元大公主不知檢點,喜怒無常,行事大膽出格,是克死未婚夫君的修羅夜叉。

謠言一時沸反盈天,世家子弟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年長的權臣卻紛紛為子求尚賜婚,為的不過是我天家第一公主的身份。

這一出出的鬧劇,因禮部尚書之子的死亡變成了一場悲劇。

傳言尚書之子本與一名女子私訂終身,不料父母強加阻攔,執意讓其求尚於我。那名女子已懷有身孕,羞憤之下一杯毒酒了結了兩條性命。那禮部尚書的兒子也是條情種,翌日便一頭撞死在了女子的棺材旁。

嗚呼哀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鬧劇與悲劇在長安接二連三地產生,想起大漠裏被黃沙掩埋的忠魂枯骨,我一怒之下跪在了金鑾寶殿之上,懇請出家,為亡夫守孝。

白駒過隙,滄海一粟。

當年在鳳鳴山中夜夜緊握香囊、久久無法安眠的我,可能如何也不會想到,終有一日,我這位擁有無上榮寵的公主,再回長安,終要麵臨的,還是這一個難過的“情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