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後院門刹那,無數雪花迎麵撲來,漫天鵝毛大雪在風中飛舞,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我不由微微閉上了眼睛。
天地渾沌,恍恍如鴻蒙初開。
蒼穹如墨,夜空被烏雲壓得沉甸甸的,這雪下得極大,覆蓋在地麵上,皎潔如洗。蒼穹的暗交織著大地的白,仿佛晝夜同輝,一如九天仙境。
簫音在呼嘯的風雪聲中時隱時現,待走進了眼前這片蒼茫的的冰雪世界,那簫聲像一隻突然斷線的風箏,戛然而止。
我攏緊了身上的單薄外衣,再一次睜眼時,一抹玄色欣長身影孑然而立。莽莽蒼雪,映得那身姿如降世謫仙,高蹈出塵,遺世獨立。
鸞飛的鎏金屋簷下,我撐開一把朱紅紙傘,不由自主地緩緩向他走去,雪地裏映出深深淺淺的腳印。遠方七重璿璣塔的鍾聲帶著布滿青痕的顫音,幾隻飛鳥撲楞著飛過,皇宮萬籟俱寂。
他的眉眼隔著蒼茫的風霜,映入我的眼底卻變得如同燃燒的燭火,忽明忽暗,不那麼真切。
我問他:“公子深夜為何在此?”
他斂眉望著手中的簫,不曾開口。
我心中更加奇怪:“莫非你認識我宮中何人?來此是為見一見你的心上人?我非棒打鴛鴦的缺德之人,你便告訴我,我也可以幫你一幫。”
他抬頭深深地盯著我,我記不住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隻感覺心不停地往下墜。
他的眼底裏升起迷蒙的白霧,騰起洶湧的浪濤,隻是直勾勾地望著我,依舊沒有一句言語。
這一眼讓我如同經曆了萬年。
滄海桑田,時光的洪流裏,我從他幽深的眼中 ,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嚇!”
我猛然從床上驚醒,驚得身側錦雲柔紗帳幔上的絳紫流蘇一顫一顫。
窗外天光乍現,大雪初霽,已是白晝時分。
我的太陽穴處突突直跳,出神地望著帳頂上精巧的錦繡春眠芍藥圖底,有些恍惚。
芝芝聽見了裏屋的響動,邁著細碎的步子走進來,身後跟著一眾梳著兩個發髻的小宮娥,儼然一副大管家的樣子。
我被自己的無端想法逗樂,噗地笑出了聲來,芝芝似乎早已習慣我如此,淡定地從身後一名宮娥手中端過一盞藥湯,還沒湊過來我便聞到了苦澀的氣味。
我皺了皺眉,芝芝依舊淡定地將藥細細攪了攪,試了試入口的溫度,端在了我麵前:“公主該喝藥了。”
我有些疑惑:“現在什麼時辰?”
芝芝聽了我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依然輕聲細語的:“才過卯時,奴婢伺候完公主用藥,便要去東宮複命,一會兒菁蘭會幫您梳妝打扮,公主記得用過早膳不要再睡過去了。”
我聽著芝芝的碎碎念,思緒卻早遊離到千裏之外,又問:“昨夜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奏簫?”
芝芝歎氣:“公主,您又睡糊塗了罷。”見我一臉不解,她將藥又湊近了些,“快把藥喝了罷,呆會兒要涼了。”
我盯著芝芝看了一會兒,她還是麵不改色地舉著那碗湯藥,我又將目光移至她身後的一串兒小丫鬟來回掃視,丫鬟們皆低低垂著頭,一眾小媳婦受了委屈的模樣。
看著那碗冒著嫋嫋白煙的褐色藥湯,氤氳得我眼角有幾分酸脹,心一沉,我端起藥湯一飲而盡,舌間殘留著一片苦澀。
芝芝從一個茶色琉璃罐子裏拿了顆蜜餞遞給我,我沒吃,她知道我起了脾氣,交待了旁邊幾名宮娥幾句後,便向我告退去了東宮。
我拿了杯清茶漱了漱,口中的苦味減了一半,被一群七手八腳的宮娥伺候著沐浴更衣,坐在梳妝台上時我又有了瞌睡。
雲紋金漆的銅鏡上映照出一副蒼白疲倦的容顏,瘦削的麵頰上一雙烏沉沉的杏眼慵懶中折射出絲絲寒光。
名喚“菁蘭”的宮娥拿著檀木梳,一絲一縷輕柔地在我及腰的發絲上遊弋,忍不住讚歎:“公主這一頭烏發生得極美,摸上去就如同一匹上好的緞子。”
被她這麼一說,我不禁細細瞧了瞧鏡中的人兒,慘白素淨的麵容與如墨的長發,宛若一張精致的畫皮,對我古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