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囹圄斡旋兮,兩心暗暗相交(1 / 2)

他身形挺拔,周身陷入在繚繞的黑霧裏,有一股讓我說不清楚的安定,然而這種安定之後,心裏卻暗暗思度,如何才能讓他得以保全。

他自是與我不同,不僅關乎著嬴國以後的榮辱,更擔負著救濟天下蒼生的使命,若當真因為我而丟了性命,便更是加重了我的罪孽。

雖然他不願細說其中究竟,我也能想象的到他的慨然大義。

隻是,他實在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來為我這樣一個即將要死的人爭取一些時日。

不由一聲喟歎。

這聲極為細膩的歎息,他卻聽的無比真切,道:“生死由命,實乃天道使然。況且我相信,你我二人,斷不會枉死在這樣的地方。”

我垂下眼睫,明知他不可能看到我眼裏低落的情緒,也習慣性掩飾道:“公子卻不曾想過,你我若得平安,那這平安的代價也勢必不可估量……”

他陷入長思。

良久,開口道:“不論如何,你若無恙,天下皆安。保全了你,便是保全了這天下。所以,即便事與願違,離也要傾力一試,死不旋踵。”他說的認真,仿佛並非小題大做,而是認定了我一人的性命,攸關整個天下的興衰,我尚未來得及說話,我稍作停頓的當口,他又道:“你身子不好,還是早些休息,如今人事已盡,其餘的,便看天意吧!”

我默默點頭,起身,摸索著上了石榻,隻是原本求死的心情蕩然無存,似乎激發了無限的鬥誌,我何嚐不想“一怒而諸侯懼,安定而天下息”?隻可惜命運弄人,每一個國家的君主莫不以我女兒家的身份搪塞推諉,從不委以重任,且十分忌憚我是凨國殤君之女的身份。縱使在凨國,連番變故更是壓的我喘不過氣來,又如何能施展抱負。

然而嬴離對我的認可和肯定,竟讓我重燃昔日的雄心,我安靜地闔眸,開始揣測在這王城大獄之外,眾人的心思和謀算。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出聲提醒道:“如今你我身陷牢獄,多思無益。不過我希望你記住一點,隻有活下去,我們才有希望。”

我幽幽呼出一口氣,道:“公子得十年曆練,臨危而不亂,子兮拜服!隻是之前我分寸大失,並非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這世間每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你既知他們真心待你,便更要保全自身。萬勿灰心喪誌,在這牢獄中默默無聞的死去。”他語氣平和,卻也透著幾許關切。

我唇角不受控製一般向上揚起,在暗夜裏凝成一絲笑意,“多謝公子指點,子兮受教。”

他不再說話。

我也果真如他所願,不再費神胡思亂想,隻安靜的閉上眼,昏昏然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之間,有道滿是霸道威嚴的聲音傳到我嗡嗡作響的耳中:“放肆,凨王王書未下,誰敢讓殤君後裔有所折損?”

另一個聲音已經有些怯意,卻仍舊強辯道:“她如今隻是戴罪之身,按照我凨國國法,‘凡獄中囚犯,若身患頑疾,任其自生自滅’,豈有為她一個犯人,去請王命宣召太醫診治的道理?”

“她是否有罪,尚且沒有定論,若是有罪倒也罷了,倘若無罪,首先為她殉葬的,便是你們這群人!去不去請示,你們自己好生斟酌。”他依舊不死心一般,勸說不成便明目張膽的恐嚇起這些鐵甲護衛軍,再無半分昔日裏的雲淡風輕,隻有毫不掩飾的焦灼。

幾許晶瑩順著眼角落下,我心中雖明了,身子卻如同溺水一般,越是掙紮,越是無濟於事。

隻聽那人冷哼一聲,便漸行漸遠。

“子兮……子兮……”他低低喚我,無比急躁。奈何再如何呼喊我的名字,亦聽不到我有所回應,憤懣與焦心摻雜在一起,好似發泄一般,虎拳擊在牢門之上,引得鐵門一陣沒有規律的亂響。

接著,便是他在牢獄中來回踱步的聲響,昭示著他此刻方寸大亂,憂心如焚。

我恨不得將全身的力氣都聚在一起,哪怕隻是醒來一瞬,也讓我能告訴他,“我沒事,你不必如此擔心……”卻是無用,這身體,內外皆損,豈是隻憑人力一時之間的意念便能如己所願的。然而那男子焦躁的步伐,讓我在自責感動之餘,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沉溺在這種情緒之中,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過了多久,嬴離紊亂的步伐驟然間止住,接著便是刀劍相互碰撞的聲音,喊殺聲連成一片,其中還有一道淩厲的嗬斥之聲,沉悶非常。

雙方僵持不下的打鬥聲中,嬴離長喝一聲:“別留活口,速戰速決!”

話音一落,那聲音淩厲的人似乎就是在等這句話,精神為之振奮,道一聲:“好”!而後兵器格鬥之聲更勝方才,不消片刻光景,那人便悄無聲息的結束了這一場廝殺。

王城大獄中留守的鐵甲護衛軍,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個個都是精心挑選的勇士,卻被這人轉眼間擊潰的全軍覆沒,可見此人功夫之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