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一輩子(2 / 2)

一張紙撕碎了,在天為雲,在地為菊。

若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則是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瀟瀟灑灑。

一張紙,即使戳破了一個洞,也是智者夢中不眠的眼睛。

薄,薄不過一張紙。有時,它薄得像少女嬌羞的臉皮。厚,厚不過一張紙。有時,它厚得像一堵怎麼鑽也鑽不透的牆壁。

一張紙,放在水裏是舟,掛在桅杆上是帆。一張紙,如果一條邊是此岸,那麼另一邊,則是不折不扣的彼岸。

我常常驚訝於大地是一張紙。那些高得不能再高的樓房、低得不能再低的茅舍,金碧輝煌也好,四角漏光也罷,統統被稱為:紙上的建築。

倘若,大地真的是一張紙,那我們這些芸芸眾生,就是紙上的一粒粒文字——有人,單純似簡化字;有人,複雜如繁體字;有人,拘謹如正楷;有人,灑脫如行楷;有人,狂放如草書;有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成了錯字、別字。

男人與女人,組成了家庭。有的,幸福得讓人覺得他們是感歎句;有的,平常舒緩如陳述句。還有的呢?比如說那些由於各種原因而硬綁在一起的家庭,我覺得像一個個病句。

麵對一張紙,我們應該留下怎樣的筆畫,怎樣的書寫?就像鋼,不經過淬火處理,不能叫真正的鋼一樣。

一張紙,如果不寫上文字,那它就不能被稱作真正的紙。我看見,筆尖的馬蹄,從紙的草原,掠過。

一張紙,可以寫成求愛信,也可以寫成絕交書;可以寫成表揚稿,也可以寫成誣告詞;可以寫成起訴狀,也可以寫成判決書;可以寫上謊言,也可以寫上真理。

假設,一張紙是一麵鏡子,那麼,你是什麼樣的人,它就讓你顯出什麼樣的內容。

多麼容易受到傷害,一張紙,被你不經意地折著,它的傷痕,誰能看到?

把一張又一張紙,集合起來,就是厚薄不同的書了。就像一枚又一枚的落葉,組成了秋天的秩序。離家多年的遊子,常常把自己那一份無奈的思緒,寫成16開或者32開的鄉愁。

倘若,一張紙被火焰舔死,那麼,黑蝴蝶一樣的灰燼,就是它死後的另一種形體。而那寫在紙上的一粒粒文字,則是燒不了、焚不透的舍利子。

人情薄如紙,那是一張臉色蒼白、絕對貧血的紙。請用你的手指,把這薄如紙的人情,捅破,這樣,就能看透火熱與冰冷的生活。

一張紙的前身,可能是一株原始森林裏的參天大樹,也可能是一垛稻草,甚至兩張破漁網,三把爛麻繩?正是這些來自鄉野與民間的物件,孕育出了一張又一張紙。

一張紙,一旦變成處方,到底能夠治愈多少人的疾病?

不要小看一張紙,哪怕它再粗糙,一旦你離開了這個世界,它也能化作小小蘆席,裹住你蒼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