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總之,她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並且守在病床前的人是她的父親。
常年的病痛折磨將他原本英俊的臉龐變得枯黃饑瘦,輪廓清晰得令人不敢直視。他的手上還打著點滴,微靠著椅子輕輕的歎息。
初夏撐坐起來,雙手不自覺的去摸肚子。
“他還在。”林誌強輕歎了一口氣,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初夏驚愕萬分的看著他,他抿了抿唇,說:“是你媽媽送你來的。”
初夏動了動身體,有些奇怪的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並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伸手摸了摸臉頰,原本吃了柳春梅一巴掌的臉此時竟然一點痛感都沒有。
她心裏納悶,嘴上卻不說。
“你媽媽都告訴我了。”林誌強一邊說話,一邊沉思著。他似乎有很重要的話與初夏說,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初夏卻是一點也不想聽他說話,她和他一路走來,經曆了多少苦痛磨難,眼看著一切苦難即將結束,她憑什麼要放棄。她端坐起來,冷冷的打斷道:“我不管她跟你說了什麼,這場手術必須如期進行。”
她就是搶,也要把林秋莫從顧連城的手中搶過來。
“其實,你媽她說的沒錯,我這麼一大把歲數了,拖累了你這麼多年,其實早就該死的。”林誌強有些自厭的說。
初夏氣得臉色灰白,冷笑起來:“她還說要在我一出生時就要掐死我,難道我現在就該去死嗎?”她說這句話時,語氣保持著平靜,平靜到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林誌強驚訝得抬起頭來,額頭上的青筋直冒,激動萬分的問:“她真這麼說!”
初夏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可是補救已是來不及。隻好故作不在乎道:“她說她的,我們過我們的日子。爸,其實我一丁點也不在乎她怎麼看我。”她越說,語氣就越涼薄。若換成別人,定以為她沒心沒肺,天生涼薄。
可是一手帶大她的林誌強怎麼會不知道,她故作無謂的表情裏,到底藏了多少不甘與在乎。他忽然不說話了,他突然有些明白這麼多年來,初夏對他的執著與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的內心太痛苦了。柳春梅恨這個孩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沒有那個意外,她根本不必委屈自己嫁給他。所以,她把恨轉嫁到初夏身上。那時候他愛她,所以,他總是縱容她對初夏的冷默與無視。
直到她找到那個男人,然後離開自己。她帶走了秋莫,唯獨把初夏留了下來。
他還記得柳春梅走的那一天,初夏坐在家門口的石蹲上,呆呆的坐到了天黑。他下班回來,她依然坐在那裏,一張倔強的小臉幹淨得找不到任何哭泣的痕跡。她看到他回來,小聲的說:“媽媽走了,她說她永遠都不會再回來這個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安靜得令人覺不可思議。
他起初以為她在開玩笑,說謊。可是一直到很晚很晚柳春梅都沒有再回來,他才明白初夏沒有騙她。她是真的走了。
兩個月後,他接到法院的傳票,她要和他打離婚的官司。他沒有任何的勝算,因為她帶走了秋莫,而初夏原本就是她不要的孩子。
他們離了婚,初夏歸他,秋莫跟了她。
兩家人同住一個城市,交集卻少得可憐。初夏從小就懂事,成績也好,就是經常帶著傷回來。他問她,她不樂意說。後來,他偷偷跟過她,才知道她是為了幫秋莫出頭。
她從小就養成了這種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裏的壞習慣。他喝了酒打她,她不出聲,其實他那時也不是完全醉了,他隻是遷怒她,恨她沒辦法把柳春梅留住。
她脾氣倔得很,挨了打,第二天他問她傷是怎麼來的,她就是不吭聲。其實他多多少少知道是自己打的。他也不經常打她,她長得像她母親,特別是低頭垂目的時候特別的像。他有時候產生錯覺就把會她當成她媽媽了。所以,他總是狠不下心。
她瞧不起他,他一直知道。所以她很少主動問他要過東西,衣服小了不能再穿了也不吭聲,他對這方麵本就不上心,後來是秦家那小子偷了家裏的錢給她買毛衣被家裏人發現,秦家家長找上門來鬧,他才知道他的初夏長大了,衣服都小的不能穿了。
他帶她去買新衣服,她表現得很高興,晚上睡覺前偷偷跑到他房間要跟他一起睡。他摟著她,給她講白雪公主的故事。她問他愛不愛她。他理所當然的說愛,沒有任何的猶豫。她是他的孩子,他怎麼可能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