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趙勻等人虎視眈眈,後麵則是滔滔江水咆哮,此地已是絕路。想要活著?除非插上翅膀,或者直接變作一條魚。
追右好像沒有聽出回左話裏的絕望,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他的臉色竟似好看了些,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起來。
趙勻在遠處看得真切,這個追右顯然已是回光返照,他更加不著急了,回頭看一眼走近的負玉,他提著的一顆心也完全放了下來。
再轉過臉時,追右竟已在回左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為了這一站,他仿佛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呼哧呼哧氣喘如牛,臉上泛起一種瀕死的豔紅。
可他的雙腿卻站的很穩,穩到讓四麵圍攏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一個能夠穩穩站立的人,一定還有反抗之力。果然,下一刻,追右忽然一聲暴吼:“快走!”
月光下,追右雙目怒睜,僅存的左手猛地攥住了胸前的劍柄,一膀子抗開回左的同時,長劍已“滋”的一聲自胸前拔出,鮮血頓時噴湧了出來!
“不!”回左冷不防被抗了個趔趄,再看追右搖搖欲墜的寬厚脊背,他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麵。
他趕緊竄回來,想要扶住追右顫抖的身體,可追右竟攥著這把血淋淋的長劍,合身向著圍攏的人撲去,狀若瘋虎。
“跳江!”追右仿佛恢複了神勇,接著怒吼道:“替老子看好兒子!”
一把鋼刀再次穿透了追右的胸腹,徑直從厚背透了出來,持刀的漢子卻被追右緊緊的抱住,掙都掙不脫。
咆哮的江水激流湧動,回左猛地竄到了斷崖邊上,再回過頭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了一聲:“哥——兄弟走了……”
回左淩空躍起,抬手間寒光一閃,一柄飛刀“嗖”的一聲插進了那持刀漢子的眼窩,下一刻,他的身體已落進了滾滾江水,隻幾個翻滾就被淹沒不見。
這最後一柄飛刀,原本是他留給自己的。
高崗上,負玉看著仰麵倒下的追右,他的嘴角竟然帶著一絲憨厚的笑容,就是這個憨直的漢子,為什麼就做了殺手?負玉忽然覺得心裏堵得難受,眼圈一陣陣發熱。
殺手也是人,也有感情,也可以有朋友,有老婆孩子,也可以為他的朋友,為他的老婆孩子兩肋插刀,笑對生死,哪怕即便他死去,他的朋友依舊生死難料。
這樣做值嗎?至少追右認為是值的,他可以笑著死去,因為他的朋友如果不死,就一定會替他照看好老婆孩子,這就夠了。
山崗上,沒有人出聲,隻有夜風吹過,帶起眾人的衣角,獵獵作響。
趙勻忽然大步走向追右的屍體,俯身拾起自己的長劍,沉聲道:“就於此山頂葬了,立碑,無名義士之墓。”
他相信,這個叫做追右的殺手,絕不願意帶著自己殺手的名字,去見自己死去的爹娘。
一座墳,很快被立了起來,讓這秋後的山崗上平添了三分肅殺,三分蒼涼。
死去的終究是自己的敵人,你可以尊重你的敵人,卻不能對敵人仁慈。負玉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回去的路上,負玉已經從剛才的震撼中恢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