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軒曆一百五十七年,八月初六,夜,亥時。
“離憂小主。”
不帶絲毫情緒的冰冷女聲,將我從神遊九虛的狀態中硬拉了回來。
是流蘇,顧家指派給我的“貼身丫鬟”。
“明早即是殿選了,您還是先梳洗一下歇著吧!”她再次麵無表情地說道。
“那,你下去準備著吧。”
說完,我便轉過頭,凝視著窗外的那一株白菊,不由想起一句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想想還在父母身邊的時候,每年這個時節,都可以嚐到母親親手做得桂花糕,再加上用清明時收集起來的雨水泡製的菊花茶,是何等的幸福,而如今……
父親,向晚一定會為我沐氏一族討回公道的!
是的,我的名字是沐向晚,曾經的太子太師之女。可現在,我是皇貴妃顧清影的表妹,當今太後的外甥女,季氏離憂!
離憂,離憂,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洛煜宸,你是否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呢?應該不會吧?
八月初七,卯時。
我在流蘇的催促中起身,隨手選了一件木蘭青繡緞宮裝,綰了個簡單的淩雲髻,插一支寶藍點翠珠釵,略施薄粉,便不顧流蘇緊蹙的眉頭,閑坐桌旁,品著從江南帶來的碧螺春,不再言語。
她的不讚同,是覺得我的裝扮太過素雅,怕會被別的秀女給比下去嗎?不由冷笑一下。看來,在顧家為洛煜宸設下的這盤棋局之中,我沐向晚,哦不,是季離憂,還算得上是一顆比較重要的棋子吧?
過了大約一刻鍾的功夫,才有女官在房門外提醒道:“離憂小主,該起身了去朝雲殿了。”
不急不慢地起身,從流蘇那兒接過她為我找好的淡藍色手絹兒,才和流蘇隨著女官的指引,靠近那群嬌豔明媚卻一臉緊張的秀女。
如此美好的年華,卻要就此淹沒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寂寂深宮,連普通人家的女子最平凡的幸福都不能擁有,甚至連女子一身中最美好的出嫁時的嬌羞都不能擁有,有的隻是敬畏與膽怯。
當真可憐而可悲。而我,又何嚐不是這群女子之一呢?不!不是的,我的目的和他們始終是不同的……
“離憂,你怎麼才來啊,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柳大將軍的愛女柳倩寧。仔細說起來,她也當真算是一個可愛的女子,自進宮那天幫她拾過一個帕子之後,便把我當成了她的“姐妹”,每天都會帶著些糕點之類的來我的房間聊天。
以柳大將軍在朝中的勢力與地位,柳倩寧進宮,也算是一種對他的防備與牽製之舉吧?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太過單純,還是假裝的,在這牢籠般的皇宮之中,會有真正的姐妹嗎?
朝她淡淡的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女官那略帶諂媚的聲音便響起來了:“是弄影小主和皓雪小主啊。二位小主這一仔細打扮起來,當真是九天仙女似的呢?昨夜休息得可好?”見兩人都沒有理她的樣子,才轉過身來對著我們說:“既然已經來齊了,就起身去朝雲殿吧,讓各位貴人們等久了可是要殺頭的!”說完一扭身子,就朝朝雲殿的方向走去。
我不禁苦笑,這宮中之人的勢利可見一斑,對於顧家的人,討好的竟是如此的明目張膽的!
洛煜宸,這就是你洛家的後宮?
望向那一身玫瑰紅雙層廣綾宮裝的驕傲女子,我名義上的“表妹”--顧弄影,正好對上她那略帶不屑和仇恨的眼神,我扯了一下嘴角,便移開了視線。不想惹事生非,這可不是我來此的目的。
雖然洛軒朝後宮妃嬪著裝顏色款式之類的並沒有如鄰國一般有明文規定,但還是會有些避忌的,比如正紅色、明紅色等便是隻有皇後和太後才能用的顏色。玫瑰紅雖然算不上正紅色,但像我們這種剛進宮的秀女,一般是不敢穿這類顏色的,生怕會招來宮中原本的那些高位妃嬪的不滿,使自己落選。雖然她顧弄影用不著擔心這些,但這樣的著裝始終太過招搖,太過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