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寒聽得出了神。
“可這還不能造成他對我的憎恨。是的,已經不是討厭,是恨。那一年,他才十六歲,他母親因為一場意外……。”
陳懷仁眼裏有了淚光,這樣一個鐵一般的男人,也會在情動的一刻難以克製。
“那天,她本是預備回到A城來看看她四年沒見的小兒子,都已經說好了的。嘉華在家裏興奮不已,早早地就守在門外等著。可是,他終究還是沒等到他日夜思念的媽媽,並且再也等不到了。”
夏之寒的淚流出來,心抽得緊緊的。
“半年後,他的哥哥和從未謀麵的嫂嫂,也在一場空難中不知所蹤。”
“從那之後,他便開始恨我。他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不出來,不願意再叫我爸爸,他比以前更冷地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知道,他想讓我心痛,想讓我後悔。他認為是我害死了他的媽媽。”
“我的性格決定我不會顯現出我的脆弱,即便後悔,我也不會表現出來。其實,嘉華並不知道,我內心有多痛苦。她母親是我深愛的女人,曾經是,當時是,現在也是。我的心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卻因為自己的自尊心,傷害了她,把她從身邊放走。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會出事,怎麼會從我的世界裏完全消失?”
“我曾經派人跟蹤她,她每到一處,都會有人和我彙報。有時候,當我克製不住思念,我會悄悄地飛到她所在的城市,靜靜地躲在某個角落,看她在陽光下喝茶,看書,看她的長發在風裏翻飛。可是後來,我看見有人輕輕握住了她的長發,然後她回頭對他笑,那是個男人。從那以後,我沒有再去看過她,她的心力,已經住進了別的男人。或許,就算沒有別的男人,也沒有我的我位置了。可是,當她出事後我去看她最後一眼時,法醫交給我一樣東西,說是從她的脖子上那根紅繩上取下來的,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裏麵還刻了字。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夏之寒滿臉是淚,隻是搖了搖頭。
“那是,我和她的結婚戒指,裏麵刻的字是英文,I hate you as I love you.”
這句一停,夏之寒一下子哽住了呼吸,我恨你正如我愛你,我恨你因為我愛你,麵對背叛,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纏綿更刻骨的情話麼?
從頭到尾,陳懷仁眼中除了隱隱閃動的光,再無其他。仿佛這些話,這些事,在他心裏早已徘徊遊蕩過千遍萬遍,熟悉到不需要過多的激情。
“小寒,或許我說得有點多。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在對待所愛的人,對待自己的婚姻與幸福上,嘉華比我強上千倍萬倍。至少,他很勇敢,他用自己保護了你,成全了你,雖然也可能傷害了你,但請你相信,那絕非他的初衷。他在用自己理解的最好的方式來對待你。做得不夠,隻能說他還太年輕,不懂得如何表達,或者說,他因為童年的經曆太多坎坷,早已經在心裏築起一道牆。而那道牆,隻有你才能跨得過去。因為,這世上,他愛的,唯有你而已。”
夏之寒心弦一顫,腦中悠悠轉著,似乎又想起那句,不負卿心,不負我心,不悔餘生。
“其實,得到過幸福的人很多,但真正珍惜過的人卻很少。不要再犯和我一樣的錯誤,幸福需要把握,更需要珍惜。”
陳懷仁說完,站起了身,最後再抱了抱他的小孫子,並給小孫子戴上了一隻小小的如意鎖。
臨走時,從貼身的懷裏取出一個包裝嚴實的盒子,讓夏之寒轉交給陳嘉華。
他轉過身時,夏之寒忍不住叫住他,先前的那個想法,在腦子裏晃來晃去。陳嘉華所說的最佳時機,很有可能就是指代的這個。逼他多年沒有回國來的父親現身,他不但從中獲取了更多,更重要的也許還在後麵。
陳懷仁回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額,其實,說不定嘉華已經不怪您了。”
陳懷仁隻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評,隻當夏之寒是在安慰他。而夏之寒又不好明著說什麼,畢竟這隻是她的猜測,並非確鑿。
最後出門,陳懷仁再次回過頭來,對夏之寒握在手裏那隻盒子最後又望了一眼,才匆匆離去。
那一眼,夏之寒分明看到了,不舍,與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