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夜(1 / 1)

吃過晚飯,已經月上中天。

一天的奔波讓兩個人都很疲勞。

雲逸伸了個懶腰,便隨身的躺在了房裏唯一的床上。

夏無憂站在床邊,支支吾吾道:“師父,你睡了床,我睡哪?”

雲逸翻了個身,拍了拍自己身邊空位。夏無憂狠瞪了他一眼。

恨不得再他身上剜出兩個洞來。

可床上那人似乎並無知覺,又翻了個身道:“這麼晚了,徒兒還杵在那做什麼?”

夏無憂睨了他一眼,將兩個靠椅一前一後擺好,吹熄了油燈,翻身躺了上去。

更漏聲聲,皇宮的夜很靜謐。

秋夜的寒氣比較重,靠椅自然沒有軟榻錦被舒服。

夏婆婆說,無憂,以後你就叫無憂吧。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隻知道我睜開眼看到的是婆婆那一雙充滿憐憫而渾濁的眼。

不記得是怎樣的一個開始,無論我怎樣的想破頭,所有記憶的源頭隻是那一雙充滿憐憫而渾濁的眼。

她說,無憂,沒有憂愁。

那年,我四歲。

冬天的時候,家裏的炭不夠用,婆婆拄著拐杖佝僂的站在門口說,無憂,不要隨便出門,外麵很冷容易著涼,知道嗎?

我看見一縷一縷的霧氣隨著婆婆的話語從她的嘴裏飄出,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模糊。

婆婆去了很久,下午的時候,屋外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飄飄揚揚的,很漂亮。以往的每年都會下雪,因為我身體不好,婆婆從來不讓我出門。

這一次,她不在家,我想隻要偷偷的玩一會,她一定不知道。

打開門的時候,看見屋外滿世界的白,我從來沒有這麼興奮過,興奮到有些熱淚盈眶。

我看見一片片的雪花在我的指尖融化,在我握住它之前。

婆婆回來了。

是隔壁的王叔叔背回來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婆婆的臉色這麼蒼白。

她躺在床上,氣息很弱,我甚至連話都不敢說,我怕我一個不經意婆婆就會這樣消失。

她從枕下拿出一支金簪,她說的很慢很慢,她說,梓瞳,這是你娘親留下的。

然後那雙渾濁的眼就再也沒睜開過。

無論我怎樣哭喊。

王叔叔替我安葬了婆婆,就葬在小屋的後山,大雪把婆婆的墓蓋的嚴嚴實實,白白的,很漂亮。

今年的冬天因為沒有炭的原因,特別冷。

那個與我非親非故卻疼我愛我的老人在今年的冬天離開了我。

除了名字和那支金簪,什麼也沒留下。

她說,無憂,沒有憂愁。

那年,我八歲。

我開始在洛城流浪。

我在城南的城隍廟遇見了一個與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他說他也在流浪。

他說他也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爹娘,他說他給自己取名字叫溫言。

每天溫言都會把自己討來的食物分我一半。

當春雪消融,第一朵迎春花開的時候。

溫言說他要走了,他要四處闖蕩,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我拒絕了,我放不下這裏。

於是我和他告了別,他說將來如果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

春雨連綿,洛城的雨一下就是半個月,江南的梅雨總是寒氣蝕骨,而我天生畏寒。

我,記得在我暈倒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一雙明媚的眼。

醒來後,我看見一個擁有姣好麵容的男子,雙眉入鬢,如墨一般眸子,仿佛隻要多看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

他說,他叫柳雲子。

他握住我的手,他說,無憂,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蓋在身上的錦被很軟很軟,他的手很暖很暖。

洛城的雨停了,我不再流浪。

因為在那個梅雨時節,有一個叫柳雲子的男人說不會再讓我孤單。

我知道,今年的冬天我不會再寒冷。

雲逸起身,將夏無憂輕輕抱起,放在榻上,摸了摸她冰涼的臉,失笑道:“你呀……讓我怎麼辦才好?”

仔細的替她掖好被子,便和衣在她身邊躺下,小聲的呢喃:“無憂,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秋風沙沙的擦過窗欞。

夜,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