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萸端著碗坐到我床邊的木凳上,用銀匙輕輕地攪拌了一會兒,舀了小半勺放在嘴邊微微泯了一口,朝我柔聲道:“公主,藥已經不燙了,先把藥喝了吧。”說著便要將藥碗擱在一邊伸手扶我坐起。也不知從哪裏冒出的一股力氣,我猛地撐了身子坐起來,一把打開她已伸至近前的手,帶得她另一隻手中所端碗裏的藥汁潑了大半出來,盡數灑在天藍色的錦被上。盯著那片在緞麵上迅速洇氳開的棕褐色,我不知所措地退到床角,手中緊緊拽著被子將自己裹在其中,背抵著床帳後冰冷的牆麵,努力地克製著身體的顫抖。
“…公主?”冬萸怔了好一會兒,遲疑地喚道。
“閉嘴…不是…我不是…別喊…求你…別喊…”我緊捂住耳朵,將頭埋在被子裏,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公主?什麼公主?!不,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裏又是哪裏,我又為什麼會是這個模樣?我不隻是跌下樓梯而已嗎?一連串的問題竄進腦子裏,讓我頭疼欲裂。
“冬萸姐姐,太醫……”房內異常壓抑的空氣讓剛走到門口的清夏不由得愣住。
冬萸回頭急忙道:“到了嗎?快讓他們進來看看,公主好像有些不對勁!”
“是。”
盡管是一副虛弱到極點的小孩子身體,可由於我拚了命地掙紮,而冬萸清夏以及一群太醫們又不敢真的對我怎樣,場麵一時僵持住。
一大群人圍在床邊,太醫們三五兩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又是搖頭又是歎氣。清夏在一邊已急得紅了眼睛,帶著哭音向冬萸道:“冬萸姐姐,這可怎麼辦啊?公主…公主她…”她轉頭悄悄瞄了一眼還在商討個不停的一群太醫,遲疑地道:“公主她該…該不會是…瘋…”
“清夏!胡說什麼!”冬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臉色鐵青。良久,她長歎一口氣,見清夏緊泯著嘴唇,一副擔驚害怕的樣子,勉強笑了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公主她…”她回過身,目光投向我時,眉頭緊蹙,眼中滿是擔心焦慮。“不會有事的…一定。”
景時哥哥,這是報應嗎?
我收緊了環繞雙膝的手臂,漸漸冷靜下來。
一定是吧,對不對?因為是我害得那麼好的你至今還躺在病床上,所以,上天才會借由陳詩韻的手來懲罰我,讓我來到這個地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報應……
“這是怎麼回事?!”一聲驚喝突然從簾外傳來。
似曾相識的聲音…
水晶珠簾被人掀起,撞擊出一片紛雜卻悅耳的聲響。
“奴才(奴婢)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屋子的人跪拜在地,聲音整齊劃一。
皇上?我驀地抬起頭來,見一個三十來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金冠束發,神采飛揚,一身明黃金絲紋龍錦衣襯出他不怒自威的卓然氣質。寧夏緊跟在他身後,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正一臉疑惑地打量著眾人。
“起來回話。”男子一邊吩咐一邊走到床前。他柔和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出奇的讓我的心沉靜下來,情不自禁生出親近之意。
“卿卿,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嗎?過來,告訴父皇。”他做到床沿上,帶著寵溺的微笑向我伸出手。
“皇上,公主她…”冬萸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望向我。
似被她的目光驚醒,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將手遞進了這個被稱作皇上的男子的手中,我心中一驚,急忙想要收回,手卻已被他緊緊握住,他傾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將我抱起,我還不及反應,人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
一縷熟悉的馨香撲鼻而來,是我昏迷之前問到的味道。這個人便是那時走進來的人嗎?
他懷中溫暖平和的氣息將我包圍,奇跡般的讓我忘記了抵抗。
這是…父親的氣息。
“公主怎麼了?”他溫柔地幫我理著淩亂的額發,頭也不抬的問。
“公主…公主剛剛醒來時可能是因為落水驚嚇過度,不過幸好有皇上在,奴婢看公主現在的樣子,應該已無大礙了。”冬萸的聲音裏明顯有著鬆了一口氣的味道,看來她是真心實意關心這個什麼公主的。
“是嗎,那太醫們有何看法?”
“容臣等為公主殿下診過脈,方能對症下藥。”為首的太醫恭敬地回道。
“卿卿乖,讓太醫們給你看看好嗎?”皇帝溫言哄道。我卻直想翻白眼,這人,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嗯…不過現在的我這樣子也的確和小孩子沒兩樣…在他柔和目光的注視下,我有些鬱悶地點了點頭。
幾個老頭子上前輪流為我把完脈,然後又聚在一起低聲討論,看著他們煞有介事地捋著長長的胡須,我突然想起之前寧夏說過的話,偷偷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