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楔子(1 / 1)

細雨霏霏中,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鬱鬱蔥蔥的山路上,車中偶爾傳出幾聲咳嗽。

白芷拍著沐宛央的背,“小姐咳嗽的越來越厲害了,要不,咱們先不回京城,到前麵的鎮子上找個大夫,給小姐治病要緊。”

沐宛央拿帕子掩著唇,咳的五髒六腑氣血翻湧,很長時間才平複下來,一開口,聲音卻鎮定清冷,“不必了,我的身子我清楚。趕路吧。”

小姐脾氣倔,白芷不敢深勸,馬車碌碌行著,隔著輕紗垂覆的簾櫳,驀地望見簇簇嫣紅。白芷心中一喜,道:“小姐你看,前麵開了好多桃花。”

沐宛央聞言,蒼白的麵容上浮出笑意,“果然嗎?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又是四月了。”

記得初次見到他,是在四月的一場宮宴,皇親國戚雲集。父親是京兆尹,按例她沒有資格參加宮宴,卻因著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得太後青眼,陪伴平南王郡主傅臨霜入宴。

而他,正是郡主的姐夫,平南王的女婿,更是正統皇室宗親,宣王李煦,字舒和。

自己與傅臨霜交好,時常聽到對他種種事跡的抱怨,夜不歸宿,浪跡青樓,寵妾滅妻,嗜酒如命,遊手好閑,結交三教九流……可偏偏的,平南王很喜歡這個女婿,多次上書皇帝要對他委以重任。

論輩分,李煦叫皇帝一聲叔叔。皇帝叔叔深感頭疼,平南王功高震主,已讓他不滿,卻又不能得罪。而李煦,無疑是一把雙刃劍,用的好,能拔了平南王一脈,用的不好,就是養虎為患。

皇帝叔叔騎虎難下,幸而李煦有浪跡花叢的劣跡,以他行為不端為由,隻指派一些閑職,美其名曰磨練心性。

於是臨霜對姐夫的形容裏又多了一個詞,扶不上牆的阿鬥。

可這個扶不上牆浪跡花叢的阿鬥極重禮數。記得那次她與臨霜在屋中閑聊,聽到他極為爽朗的笑,“霜丫頭,快出來瞧瞧,姐夫給你帶了新巧的玩意。”

聲音逼近,可以想見他步子極快,正穿過院子,進入正廳。

大周民風開化,男女之間沒有那麼多禮教約束。可她卻有些忐忑,不知怎樣麵對宣王這等人。

不曾想,他進入正廳後就此止住步子,一步沒往房間內去,隻隔著紗廚與臨霜對答。待聽到臨霜說自己在這裏,寒暄幾句便起身離去。

臨霜說他浮浪不羈,可她卻覺得他穩重,那道隔著窗欞瞥見的影子也修長挺拔,深深映入眼底。

論正兒八經的照麵,宮宴是第一次。聽到內監通傳,她隨意的一瞥,身姿修長挺拔,氣度清雅明冽,禮畢,周正的坐於太後右手,微垂的墨眉斂住眼底的狂肆之意,將一身桀驁穩穩安藏在雲紋錦袍下。

那一場宮宴下來,過目不忘如她,居然對坐在他身側的傅容雪沒有任何印象。

第二次相見,他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而她,被太後賜婚給鎮國將軍之子尉遲風。

北部夷人南侵,他領命出征,她與尉遲風負責後方糧草。戰場上,你死我活,她殫精竭慮,唯一的一次疏漏,導致自己與五百人馬困在沙海,糧草斷盡之時,聽到他策馬奔來的聲音,瞬間淚如雨下。凱旋歸來,人人都道她運籌帷幄,與尉遲風心有靈犀,她卻更欽佩他的深謀遠慮,算無遺策。

許是鋒芒太盛,歸來不久,她與他第三次相見,卻是在一方暗室。她被人設計,飲下迷藥,轉移到囚室之中,他的遭遇與自己相似,不同的是,他飲的是媚毒。

看到他那雙被欲望燃的通紅的眸子,她如墜冰窟,若他染指她,便與皇位徹底無緣。他多年來隱忍鋒芒謀求的一切,便會化為泡影。

一瞬如一生漫長,她想了許多,末了平靜的看著他撲過來,隻在他壓抑的喘息聲中道:“我們被發現的時候,記住,是我勾引的你。”

他的身子僵了一僵,旋即像潮水將她裹挾在內。

足足過了八個時辰,他們終於在一群婢女的驚呼中被人發現。那時,他們已穿好衣衫,安靜的坐在房間內。在設計他們的宮妃眼中,此舉無疑是欲蓋彌彰。於是,麵聖。

當幕後的六皇子站出來,他在皇帝麵前喊冤,要求宮中嬤嬤為她驗身。她惶惑,對上他波瀾不驚的墨眸和唇角淺笑,方知一切盡在他掌控中,囚室中的肌膚之親,並未落到實處。

她未諳人事,如何懂得?

自此見了他,便覺如芒在背。更在他登基之後,請了命,隨尉遲風遠遠駐紮在北疆。

耿耿星河,漫漫黃沙。她在荒涼的歲月中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情意,卻也消磨了身體和意誌。此番回京,隻為看他最後一眼罷了。

落英繽紛,灑滿山路,路盡頭是一處空蕩蕩的別院。是夜,她與丫鬟隨從宿在別院內,恍然入睡之際,似乎嗅到一股熟悉的白檀香,香味裏頭卻混雜著血腥氣。

她想睜開眼睛,四肢百骸卻沒有一絲力氣,隻聽到隱隱約約的悲鳴,“……皇上,您堅持住……沐小姐……求您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