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柔看見羅扇退了出去,整個殿內隻剩她與皇上的時候,吭吭哧哧的跪下了,一把抓住了皇帝端著茶杯的那隻胳膊的衣袖,猛的晃了幾下,邊晃便嗔道:“父皇,您怎麼這麼狠心啊,兒臣花朵一樣的年紀,還未見過那什麼勞什子將軍,您便許諾將兒臣嫁給他!還昭告天下!兒臣去找母妃得了!嚶嚶嚶……”
明仁帝見茶水涼了些,剛欲端起來喝一口緩解一下剛才口腔被燙過的灼熱感,被這公主一晃胳膊,連茶葉帶茶水便一起順著衣袖撒到了繡著十二章紋的深紫色衣襟上。
皇帝簡直要被氣死了!想著該怎樣摔茶碗才更能顯示出他的威儀,微微睨了李宛柔一眼,便看到她雙眉微蹙,杏眼含著哀戚的水光,纖纖葇荑還抓著他已經被茶水打濕的衣袖,模模糊糊的和心中那個溫柔又決絕的女子融合在了一起,心便軟了下來。
明仁帝不著痕跡的放好茶杯,撣掉袖口上的茶葉,強咽下心頭那抹酸楚,開口了:“雪兒,你今日冒冒失失的,朕便不說什麼了,可你一口一個兒臣,可忘了你除了是朕的女兒,還是朕的臣子?你的兩位姐姐,一個去西涼和親,一個下嫁探花郎,可曾像你一樣有一句怨言?還是說你見父皇老了,你一歲一歲的大了起來,便敢忤逆朕的旨意了嗎?”
雪兒是李宛柔的小字,因著李宛柔出聲那日剛好是小雪節氣,她一出生又不似其它嬰兒一般渾身通紅,而是渾身雪白如玉,薑貴妃含著淚,一手抱著幼小的她,一手緊緊握著皇帝的手,隻說了一句,“我們的孩子,便叫雪兒吧”就隨風而逝了。
李宛柔一聽,父皇語氣似乎很是哀傷,又回想起今日是怎麼來到這昭明殿的,知道這事情像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更何況聖旨已下,整個晉國上下,哪怕是深山裏的隱士,也知道這天大的喜事,便不在胡鬧,擦了擦當初硬擠出來現在反而真的因為憂傷流出的眼淚,向皇帝行了個禮,道了句“是兒臣又胡鬧了”便退了下去。
皇帝蹙著眉,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仿若三魂失了七魄般退了出去,悄悄歎了口氣,隨即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喚道:“福喜,進來!”
福喜聽到皇上喚他,便知道定是有什麼羅扇不方便做的,不敢多加猜測,便躬身進了殿內。
皇上看見福喜進來了,向他招了招手,福喜側耳上去,皇帝對福喜悄悄說道“快去太醫院,討一份治療燒傷塗抹的藥膏來,記住,悄悄的!”
福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多言,回了一聲“是”,正欲走時皇帝又補了一句“記住,不要苦的!”
福喜心中納罕:皇帝好端端的要什麼燙傷藥?正思慮間,被皇帝臨了那聲“不要苦的”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捂著自己被頤和公主踹到的屁股,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皇帝一看,殿裏隻剩他自己了,便不再強裝鎮定,齜牙咧嘴的捂著腮幫子,用舌頭拱了拱嘴巴裏被燙出燎泡的地方,嘟囔著“燙死朕了”並未注意到羅扇正準備進殿收拾茶盞,剛好瞧見了這一幕。
羅扇整個人都不好了。“皇上!皇上他居然也怕燙!還燙出了燎泡!嚶嚶嚶!好難過!我英俊偉岸的皇上居然被一杯茶水撂倒了!”羅扇呆呆的站在店門口,愣了好久,捂著臉跑了……
這邊皇上還不知道自己在小宮女心中高大光輝的形象已經被一口滾燙的茶水澆的蕩然無存,站起撫展衣襟,又恢複了高冷的冰塊表情,轉身走向書房批折子去了。李宛柔心中滿是絕望,一想到年後便要擇吉日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將軍,哢哢哢殺人不眨眼的那種,就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