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花音因連日來的擔驚受怕,精神有些萎頓,坐在行府的院中瞧著三公主和紅櫻下棋消磨時間。突然一陣喧鬧傳來,已連輸三局的紅櫻立刻來了興致,將棋盤一推,道:“什麼事這麼熱鬧,咱們瞧瞧去?”
紅櫻的棋藝實在不敢恭維,三公主亦是興致缺缺,忙應了,又硬拉了懶洋洋的花音,跑了出去。側耳細聽,才明白是兩個仙婢因為一些雜物吵架。
“少姨娘說了,是大公子不要的,我怎就仍不得了?”說話的是緗婹的貼身丫頭,模樣很是清秀。
另一個丫頭卻是二夫人身邊的,似乎動了氣,語氣很不友善:“妹妹想扔,也要找個無人的地方,將無用的東西仍在我們的院前,少姨娘是要嫌寒磣我們麼?!”
“姐姐這話說的,不就是些無用的雜物,大公子說了,看著就覺得生厭,怎麼就寒磣起來了?”說完,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花音,得意的笑容轉瞬即逝。
兩個丫頭仍舊互不相讓,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花音覺得蹊蹺,便拉了身旁看熱鬧的一個仙婢問道:“到底是怎麼了?”
仙婢不敢怠慢,忙回道:“聽那位妹妹說,今兒大少爺收拾了些無用的東西,便命丫頭扔掉,想必是丫頭偷懶,竟將雜物扔在了二夫人院前的草叢中。二夫人今日正招待客人,送她們出門時正好瞧見了,麵上掛不住,便讓貼身婢女訓斥了幾句。”
二夫人的院落與花音的緊鄰,前方有片草叢,有個別愛偷懶的奴婢,喜歡偷偷將雜物和汙水棄於此處。可緗婹的院落離這邊還有些距離,花音有些搞不明白她的仙婢為何費這周折。
說話間,正巧安然和安繼帶著幾位貴族公子裝扮的仙族行至此處,便忍不住駐足望了過來。花音側身望去,卻發現遠閣竟也在其中正與身旁的人說著什麼,立刻興奮了起來,有心與他招呼,見閑雜人等實在太多,隻好忍了。
安然遠遠地瞧一眼花音,對安繼耳語幾句,仍舊停在當地瞧著。
安繼疾步而至,已從婢女的話中聽出了大概,皺眉嗬斥道:“放肆!還有沒有點規矩了,這麼點事也值得你們在此大呼小叫?!”
紅櫻一瞧見他就想躲,白眼一翻,便作勢要走,一聽他下麵的話又停了下來。
安繼轉身向花音躬身一揖:“嫂嫂,若木公子已到,大哥請您和三公主過去。”
花音忙拉了三公主,剛要走,卻隻聽緗婹的仙婢“哎呀”一聲,她無意回望過去,整個人僵住了。
安繼順著花音的目光也望了過去,待瞧見那雜物中的一方絲帕時,頓時變了臉色,忙看向花音,卻發現她一張小臉已經煞白。安繼沒了主意,忙看向了安然。
安然不動聲色地與身旁的仙童叮囑幾句,向花音這邊走來。
遠閣原本跟隨仙童準備去偏廳用茶,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遠遠地掃了一眼,雖並不知發生了何時,隻是捕捉到花音的身形便覺得必是出了事,也跟了過來。
花音怔怔地瞧著那費了她多日心血,已沾染上灰塵的絲帕,隻覺得一股冤氣湧上心頭,像癡傻了一般撥開擋在身前的人,緩緩地移步到散落了一地的雜物麵前,伸出手拿起了它。
緗婹的仙婢並未發覺安然也走了過來,隻想著主人的吩咐仍未完成,眼神一轉,忙衝了上來,扯過花音手中的絲帕賠笑道:“這些穢物原本就是大公子要扔掉的,莫髒了少夫人的手。”
“住口!”安繼怒喝,一把搶回帕子,瞧著花音失魂落魄的樣子,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安然先是疑惑,待瞧見滿地的雜物和那一方絲帕,便意識到了什麼,伸手往袖中一摸,才發現一直貼身帶著的絲帕不知何時不翼而飛。
花音仍舊保持著拿著絲帕的姿勢,眼神卻早已渙散,失了神。她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緩緩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仙婢、安繼和三公主,看到安然,目光一滯,卻又迅速移開,落到了一臉擔憂的遠閣身上。
花音瞧著遠閣,先是茫然,像不認識了一般,片刻之後扯出了一絲微笑,許是想像往常那樣逗遠閣開心,又笑開了些,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師兄,你來啦。”花音機械地喊著,聲音已抖得不成樣子,卻仍要做出開心的表情,讓人看了不免心疼。
遠閣幾夜未睡,想象著與花音的重逢會是何種情形,或許,她會像小時那樣,遠遠瞧見他便衝他揮著手,必是笑得天真爛漫;或許像她長大後的那樣,想與他親近,卻又怕他,躲在一旁偷偷地瞪他;再或許,她已為人妻,會一派端莊地向他行禮,喚一聲“師兄”;再或許... ...千萬種情形,卻獨獨沒有這一種。遠閣完全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他隻能看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先是迷茫,而後蓄滿淚水,一滴滴地像珍珠一般滴落。而後,她便向一個破碎的玩偶,沒有了支撐的物什,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