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頓山莊的龐大宴會,雲集了各界的上流人士,在擁攘的大廳一偶,我安靜地坐在套華貴的金邊蕾絲套的沙發上,低垂著眼,渙散而麻木地盯著亮得刺眼的大理石地板,一動也不動。我幾乎無法動彈,貼身的束身衣像繃帶一樣死死地纏住我,將我像木乃伊般裹得死緊,中衣下擺定型用的沉重的金屬環重得讓人邁不開步伐,我隻能這麼坐著才能減輕它帶給我的重力。外衣是rosemandem定做的,俗麗的蕾絲和誇張的蝴蝶結幾乎掛滿了整個裙身,我記得利賓太太將它們掛在我身上時滿意地微笑,似乎在所有的設計者眼中,蕾絲和蝴蝶結是上流社會小姐的專寵。而上身,我幾乎不敢低頭去看,那一個個刺眼的寶石飾品讓我懷疑我所身處的是一個上流社會舉辦的飾品展會而不是我18歲的生日宴會。
是的,我,克琳絲蒂·安·林頓。是林頓山莊主人的獨生女,也是唯一的繼承人。我的父親是一個不太成功的家族事業經營者,因為在他手中,林頓的名聲正日漸衰落。而最可悲的,是他膝下無子,隻有我這個身體衰弱得幾乎隨時有可能死去的女兒。眼看著好不容易到手的家族企業正一再的衰落遲早麵臨被吞並的可能,眼看著大家族中別的分支正等著搶回“林頓候爵”的世襲頭銜,他不甘心坐以待斃,於是,我,一個從不曾出現在社交界的傳聞中奄奄一息的林頓家的獨生女便任憑擺布地做在了這場名義上為我舉辦的生日宴會上。
“克琳絲蒂”一個西裝筆挺的一身貴族氣息的中年男人從雲繞的人群中撤出,向我走過來,那是我的父親。
“今天感覺有沒有好一點”他把手放在我的額頭試了試溫度,並不燙。在宴會開辦的前一個星期我莫名其妙地發了一場燒。其實並不足為奇,我常年都為有間或的莫名其妙的低燒。“體質太弱,估計撐不過19歲”我曾經聽到寢室外肯特醫生對我父親低語。我當時並不恐慌,死,對我而言隻是一次蛻變,就像蝴蝶脫離醜陋的外殼飛向天際一樣,我也會脫離這病懨懨的軀殼飛去本來屬於我的地方——那是天堂。曾經有個人對我說我應該屬於那裏。
然而肯特醫生的那句話卻引起了父親的恐慌,於是他提前為我舉辦了這場生日會,讓沒有任何與外界接觸經驗的我毫無準備地暴露在社交界最璀璨的聚光中。
誰都知道,這並不是單純的生日宴會,因為報紙的新聞上我父親說,誰能夠邀請到我與他共跳宴會的第一支舞,就能成為林頓家長女的未來夫婿並繼承整個林頓家族的企業和候爵的頭銜。於是,嗬,多麼可悲、可笑,我的命運就將這麼塵埃落定,我的存在也終於將在我死去之前對林頓家族有了一點意義。
我抬頭望著我的父親,想從他的動作、眼神中找尋一絲單純的父愛與關切,然而我看到了什麼?貪婪?還是恐慌?於是,我失望而麻木地別過頭,盡量的扯動嘴角,想給他一絲他想看到的微笑。
一個貴婦來回張望著向我們走來,雍容華貴的衣著與矜持高傲的表情掩飾不住她眼底的慌張。那是我的母親,哦不,準確說是繼母,林頓家老農場主的女兒,父親年輕時的紅顏知己,在我母親難產死後順利地成為了林頓家的女主人。
“聽我說,”她快步走來俯在我父親耳邊說:“剛才聽賓利夫人說凱溫一家聽說了這個宴會時向她表示很有興趣!恐怕····”
“什麼?!!”我父親抬起頭與她平視,麵部的每一根神經都表現著他的慌亂。“快,”他把她拉到一旁,再向管家和幾個下人招手,嘀咕了些什麼,我不在意,臉上又換上麻木的表情。